清晨的微光艱難地穿透出租屋的舊窗簾,為滿室的清冷鍍上一層灰敗的顏色。
窗簾布上泛黃的黴斑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刺眼,空氣中漂浮著一股潮濕的黴味,像是多年未曾通風的舊屋。
蘇筱筱在一陣陣胃部絞痛中醒來,意識回籠的第一件事,便是伸出顫抖的手指摸向枕邊的手機。
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邊框,她仿佛抓住了最後的希望。
屏幕亮起,刺得她眼睛發酸,像是有細小的針尖在角膜上輕輕刮動。
銀行短信通知的界麵還停留在昨天,那個醒目的數字像是無情的嘲諷——餘額:037元。
冰箱裡隻剩下半袋鹽,和著自來水,就是她接下來一天的“能量來源”。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嘴角乾裂的皮膚被扯出一絲細小的血痕,帶著鐵鏽味的腥甜在舌尖蔓延。
她的目光投向牆上那幅占據了整麵牆的古樸壁畫。
畫中,一個身披殘甲的將軍正昂首望天,眉眼間的堅毅仿佛能刺破時空。
他的盔甲在晨光中隱隱泛著冷光,像是一尊沉睡的戰神。
“連餓三天,都比不過你一句‘我在’。”蘇筱筱對著畫中人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帶著一種疲憊的震顫。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是昨天暴雨傾盆時,畫中人隔著時空傳遞給她的慰藉。
她習慣性地伸出指尖,想再次觸碰那片冰冷的牆壁,汲取一點虛無縹緲的力量。
指尖未及觸碰到壁畫,一股突如其來的灼熱感猛地從指尖竄起,瞬間湧入腦海!
【係統提示:本次物資傳遞延遲3小時。】
【延遲原因:目標時空遭遇特大暴雨,時空能量流動受阻。】
【當前救人總數:103人。】
一連串冰冷的機械音在腦中炸開,蘇筱筱心頭猛地一震!
原來如此!
她一直以為這所謂的“係統”是毫無邏輯的玄學,時靈時不靈全憑運氣。
現在她明白了,能量守恒,萬物皆有其內在的規律。
暴雨會影響能量流動,那麼晴天呢?
酷暑呢?
這背後,是一套她可以去摸索、去掌握的規則!
更讓她心臟狂跳的是那個數字——103人!
她送過去的一把傘,一包鹽,竟然在那個她一無所知的世界裡,救下了一百零三個鮮活的生命!
饑餓與虛弱帶來的絕望感,瞬間被一股巨大的、滾燙的使命感衝刷得一乾二淨。
她的命,和一百零三條命,甚至更多人的命,已經緊緊綁在了一起!
就在蘇筱筱心潮澎湃之際,壁畫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畫中的場景流動起來,從靜態變成了動態的影像。
暴雨初歇,滿目瘡痍的土地上泥濘不堪。
空氣中還殘留著雨水衝刷泥土的潮濕氣息,混雜著腐葉與鐵鏽的味道。
顧昭正和一位須發花白、身形卻異常健碩的老者站在一條被洪水衝垮的溝渠旁激烈地討論著什麼。
那老者,正是軍中唯一的鐵匠,李老栓。
“將軍,這渠必須儘快修!再來一場雨,下遊那百十戶人家的田就全完了!”李老栓指著渾濁的激流,語氣焦急,聲音裡帶著沙啞的怒意。
顧昭眉頭緊鎖,正要開口,頭頂上空卻憑空出現一個黑色的物體,打著旋兒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小心!”李老栓眼疾手快,一把將顧昭推開,自己則上前一步,警惕地盯著那個落在泥地裡的東西。
那是一把黑色的長柄雨傘,靜靜地躺著,仿佛本就該在那裡。
雨水順著傘麵滑落,發出細微的“滴答”聲。
不等顧昭反應,身經百戰的李老栓已經一個箭步衝上去,一把搶過雨傘,翻來覆去地仔細查看。
他捏了捏傘骨,又摸了摸布麵,臉上的神情從警惕變成了困惑,最後是毫不掩飾的鄙夷。
“將軍,這是個什麼玩意兒?”他將傘遞到顧昭麵前,“傘骨是鐵的,傘麵就是尋常布料,做工粗糙得很!連西域商人販來的油布傘都比不上。神明……為何會賜下此等凡物?”
他的眼神充滿了懷疑,甚至不自覺地瞥向了顧昭營帳中那麵傳聞能溝通神明的壁畫。
神明,不都該是賜下金銀珠寶、神兵利器嗎?
送這麼個“破爛玩意兒”,算怎麼回事?
周圍的親兵也交頭接耳,看向那把傘的目光充滿了不解。
然而,顧昭卻像是沒有聽到李老栓的抱怨。
他從李老栓手中接過那把傘,手指輕輕拂過冰涼的傘麵。
就是這把傘,在昨夜萬箭齊發、他無處可躲的絕境中,如天降神兵般出現,擋住了那致命的流矢。
他握緊了傘柄,仿佛握住了全世界最珍貴的寶物,沉聲道:“凡物?不。它救了我的命,於我而言,便是聖物。”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壓下了所有的議論聲。
壁畫前的蘇筱筱看到這一幕,心中一動。她明白了顧昭的窘境。
奇跡之所以是奇跡,因為它無法解釋。
可他身為主帥,一言一行都被無數雙眼睛盯著,一個無法解釋的“聖物”,時間久了,必然會引來非議和猜忌。
她必須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一個能堵住悠悠眾口的“官方說法”!
蘇筱筱立刻行動起來。
她翻箱倒櫃,找出一卷快用完的透明膠帶和一支筆,在一張小紙條上,一筆一劃、鄭重地寫下了三個字——避水咒。
寫完,她小心翼翼地將紙條用膠帶貼在了那把從樓下撿來的、已經生鏽的舊鐵鍬的木柄內側。
腦海中忽然閃過父親用這把鐵鍬翻土的畫麵,她一時恍惚,動作有些遲緩。
等等,不是鐵鍬,是傘!
她腦子有點亂,趕緊撕下來,重新找出一張乾淨的紙,將“避水咒”三個字用膠帶貼在了一小塊硬紙板上,然後集中精神,對準了壁畫。
光芒一閃,紙板消失了。
壁畫那頭,顧昭正準備將傘收起,忽然感覺手中一沉,一把憑空出現的傘柄內側,赫然多了一張貼著紙條的硬紙板。
他不動聲色地取下紙板,展開那張小小的紙條。
“避水咒。”
他下意識地念出了聲。
一旁的李老栓立刻湊了過來,伸長了脖子,當他看清那三個字時,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隨即恍然大悟,最後漲成了一片豬肝色。
“哦……哦!原來是這樣!”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原來這神物……是要念咒才靈的!怪不得,怪不得我剛才怎麼試都不對勁!”
他想起自己剛才對著傘一臉嫌棄的樣子,老臉頓時臊得通紅,訕訕地將傘還給顧昭,眼神裡的敬畏又多了幾分。
周圍的親兵們也紛紛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神仙的東西,有點奇怪的用法,這不是很正常嗎?
顧昭看著手中的紙條,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他懂了。
她不是在故弄玄虛,而是在用她的方式,教他“如何向世人解釋這把傘的來曆”。
這個來自另一個時空的“神明媽媽”,遠比他想象的更聰慧,更體貼。
與此同時,就在蘇筱筱專心致誌與壁畫互動時,她出租屋的門外,一個鬼祟的身影正在悄悄靠近。
是住在對門的周嬸。
她趁著蘇筱筱拎著垃圾袋出門的間隙,躡手躡腳地溜到蘇筱筱家門口,貼著偏廳的窗戶,掏出自己的智能手機。
從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偏廳牆壁上那幅壁畫正散發著若有若無的微光。
“神了……真的神了!”周嬸壓低聲音,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貪婪與興奮,“這丫頭果然有古怪!這畫……絕對是個寶貝!拍下來,肯定能賣大價錢!”
她打開手機的錄像功能,對準了窗戶內的壁畫,將那微光閃爍的畫麵完整地錄了下來。
她心滿意足地收起手機,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了自己家。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錄像的那個窗框的夾層裡,一片小小的反光鏡片,正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將她手機鏡頭捕捉到的畫麵變成了一片扭曲模糊的虛影。
這是蘇筱筱過世的父親留下的防盜小機關,一個簡單的光學戲法,卻足以讓所有心懷不軌的窺探者都拍到一堆毫無價值的廢片。
傍晚時分,壁畫再次亮起。
顧昭的身影出現在畫中,他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神卻異常明亮。
他帶回了好消息。
“我們用你送來的傘骨長度作為標準,測算出了排水溝最合適的寬度和深度。李老栓說,這個尺寸不多不少,正好能用最少的土方量達到最大的排水效果。明日一早,我們就可以動工了!”
他蹲在壁畫前,像個向家長彙報成績的孩子,目光虔誠而認真地仰望著畫外的蘇筱筱。
“神明媽媽,”他頓了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下次……下次能送幾把鐵鍬來嗎?我想試試挖深井,引地下水。這樣,就算天一直不下雨,大家也能有水喝。”
問完,他又立刻補充道,語氣裡帶著一絲懇切:“你放心,我會想辦法……你彆再讓它從天上掉下來了。”
蘇筱筱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和乾裂的嘴唇,心中一軟,重重地點了點頭:“好。但你也要答應我,彆再叫我神明媽媽。叫我……筱筱。”
得到肯定的答複,顧昭的眼睛裡迸發出巨大的光彩。
蘇筱筱立刻轉身,毫不猶豫地走向角落,那裡放著一把父親生前用過的舊鐵鍬。
那是這個家除了鍋碗瓢盆外,唯一值點“鐵”的東西了。
她費力地將沉重的鐵鍬拖出來,準備像之前一樣擦拭乾淨,然後用布包好,傳遞過去。
然而,就在她彎下腰的瞬間,一股溫熱的鐵鏽味猛地從鼻腔湧出。
她下意識地用手一抹,攤開手掌,一抹刺目的鮮紅赫然出現在掌心。
是鼻血。
與此同時,腦海中再次響起那冰冷無情的機械音。
【警告:能量超限預警!使用者體能嚴重透支!】
【分析:因昨夜目標時空暴雨導致能量傳遞消耗加倍,使用者體力恢複緩慢,今日連續兩次傳遞已逼近身體極限。
請立即停止,否則將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
蘇筱筱晃了晃,差點一頭栽倒。
她扶著牆壁,擦乾血跡,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原來……昨晚的那場雨,消耗的不僅是係統的能量,更是她的生命力。
“不行……得省著點活。”她喃喃自語,聲音裡透著一絲後怕和無奈。
她不能倒下,至少現在不能。
壁畫那頭,正沉浸在喜悅中的顧昭,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他猛地抬起頭,仿佛穿透了時空的阻隔,看到了蘇筱筱此刻的蒼白與虛弱。
他的眉頭緊緊皺起,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傳來一陣細密的刺痛。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貼在冰冷的壁畫上,用一種近乎囈語的、連自己都聽不清的音量輕聲說:“你疼的時候,我也能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