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爾頓·懷特並沒有十足的信心。
他捏著法杖的手縮在華貴長袍的袖子裡,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在發抖。
他不是個見過多大世麵的人。
但是懷特家的人,姓“懷特”的人理應是在任何場合都能鎮定自若的。
因為“懷特”是那曾經輝煌的東蘭帝國皇帝的後裔,是曾經一統了三分之一個德卡雄比大陸的霸主的孩子,是神的子民。
他們就該比這世上所有的種族都要高貴。
於是,露奈特·懷特即便被家族“流放”到偏遠之地;即便沒有任何資源支持,但她仍然能成為一個城市的支柱,成為一位神明在這個城市最重要的代言人。
是的,科爾頓覺得,城牆之上的那個年輕的姑娘在能力上跟自己沒什麼區彆。
若非要找出一些區彆的話,那麼……
科爾頓是從一個外室的女子肚子裡爬出來的,是本不該被承認的“懷特”,是自己偷偷的成為了“懷特”的竊賊。
而露奈特·懷特——她是瑪格麗特夫人的獨女,是本該享有六分之一東蘭帝國遺產的、整片德卡雄比大陸最頂端的那個貴族。
而現在,她打小被人按死在了小城市裡,看上去和他差不了多少。
科爾頓想,一個小城鎮裡長大的少女,能有多少見識?
彆說同她提什麼東蘭帝國,光說十三島嶼聯邦就能讓她花了眼。
背叛信仰、盜竊城市之權柄,這樣的行為堪稱品性低劣。
於是一個既品性低劣、又見識淺薄的“懷特”,似乎稍微用點言語話術就能將她騙的團團轉。
科爾頓想,自己是個懷才不遇的人,不過因為出身低下,被“懷特”家族瓜分遺產的隊伍驅趕到了門外。
若是將這麼一個有名分的少女拿捏在手中,那麼她的東西也成他自己的了。
用什麼呢?
先用利誘——若想一點代價不付出,可以用色誘。
他沒見過那位“聖女大人”,但他對自己的長相很有信心。
懷特家族也是有“聖血傳統”的,近親結婚反而會被鼓勵。
若是那姑娘不上套,那就威逼。
他專門向血神祈禱,用自己左腳的三根腳趾換來了一張四階法術“靈魂共體”。
施法者的命運將與被施法者牢牢的拴在一起,若想背信,除非一方身死。
科爾頓成了一個半殘廢,但他獲得了一次新生。
他覺得,自己把一切都理清楚了。
但打開一座城市的大門,就像打開一顆巧克力一樣。
沒人知道薄錫紙包裹的巧克力是什麼味道,就像沒有人知道死死緊閉的大門後還有沒有軍容整齊的士兵。
科爾頓決定賭一把。
籌碼是那位癡肥的蠢貴族。
這位蠢貴族的父母或許是親兄妹,才能生出這麼一個腦袋裡灌了兩斤水和五斤黃沙的純種蠢貨。
他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把自己包裹成了“懷特家族年輕一代中最威名遠揚的人”,加入了這場攻城戰爭。
科爾頓把戈弗雷從地上強行拽起來,把他懟上了那匹馬。
“回家去吧。”
他說,然後拔出匕首,一刀紮在了馬屁股上。
那匹老管家精心挑選的高頭大馬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嘶鳴,然後載著胖貴族發了瘋的朝前方衝去!
戈弗雷為了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在馬背上安裝了一副相當貼合他身體的馬鞍。
這讓他在快速行駛的過程中不會被搖下來,也讓他在被迫快速行駛的過程中生不出勇氣跳馬。
胖貴族慘白一張臉,朝著不遠處的長樂城狂奔而去!
——天殺的!
他當時就應該堅持自己的想法!
後退五十裡紮營!
而現在,他隻能被迫得像一個英勇的騎士老爺一樣,朝自己的故土發起衝鋒!
“戈弗雷大人威武!”
他聽到有人在喊:“大人衝上去了!”
他大爺的!有沒有人來幫他拉一下馬的韁繩!
他威武個屁啦!
“大人竟然有這樣的雄心偉略和英勇氣概!”
他沒有!!!
不要血口噴人!!!
“大人都衝鋒了,我等自然要跟上!”
幫他牽一下馬韁繩啊!你們這群賤民!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被夜襲的隊伍竟然奇跡般的“活”了起來。
那些臨時應征入伍的新兵還在哀嚎。
他們大多數身負重傷,剩餘的一部分則主動聚攏起來,跪倒在地上祈求這支天降神兵的放過。
而那些艾倫家族的老兵們卻快速的從眼下的情況中反應過來。
他們結陣、靠近,發出震天的喊聲,追隨著狂奔的、英勇的戈弗雷大人朝長樂城奔去。
科爾頓想道:這是個機會,最好的機會。
他回頭看了一眼無邊的黑暗,在火光中,他看到了那個帶他們直麵地獄的少女騎士。
小鳥騎士沒有阻攔他們。
她微微側頭,在與維裡克騎士交談。
維裡克騎士抬手握拳,於是手下的那支騎兵停止了殺戮。
他們每一個人都像是從地獄裡走出來的惡鬼,身上沾滿了殷紅的鮮血。
得到軍令後,他們放過了那些哀嚎的新兵。
簌簌的馬蹄聲響起,這支100多人的騎兵隊將戰線擴張開。
長尾山雀啾啾在天上俯衝。
從它的視線向下望去時會發現。
那支艾倫家的軍隊像一群渾水中亂竄的魚。
而一張由騎兵組成的大網,則在他們身後悄然拉開。
……
“我要怎麼進去!”
一陣亂顛,胖貴族有點想吐。
他已經來到了城下,可城門死死的關閉著,他彆無他法。
“總不能像那些野狗一樣從狗洞裡鑽進去吧?!”
“那麼迎接你的將會是從狗洞裡紮進來的一支長矛——紮穿你的腦袋!”
科爾頓冷冷的說道。
他一直跟在胖貴族的身後,血霧如影隨形。
祈求者們自然有自己開門的法子。
幾個狂奔追上來的術士舉起手裡的法杖狂吼道:“洞開!”
城門應聲而開!
胖貴族有些臉紅。
因為這個法術他也是會的,隻是他剛才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這支喪犬一般的隊伍爭先恐後的從城門裡擠進去!
“……好眼熟哦。”
騎著馬溜達的阿薇絲轉頭對維裡克騎士說道。
“上一次出現這種畫麵的時候,你是不是在城裡頭?”
維裡克騎士微微頷首。
關門放狗……這招真是屢見不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