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倉皇北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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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陽城北震天的廝殺與追擊的號角逐漸遠去。

努爾哈赤在三百巴牙喇白甲兵與五千餘正黃旗親衛的死命護持下,終於衝出了那片令人絕望的煉獄,得以在混亂的潰兵潮中穩住陣腳。

他帶領著部分建製尚存的兩黃旗,一路向北狂奔了約二十裡,直到抵達一片相對開闊、視野良好的矮丘後,才勒住那匹同樣疲憊不堪的坐騎。

“停!停下!結陣!!”努爾哈赤幾乎是咆哮出來,嘶啞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暫時壓過了潰兵的哭嚎。

他環顧四周,視線所及之處,儘是丟盔棄甲、失魂落魄的敗兵,如同被猛虎驅散的羊群,茫然而恐懼。

他的眼睛裡,燃燒著無法掩飾的屈辱、憤怒,以及深沉的痛楚——這一敗,幾乎斷送了他積攢十餘載的根基!

“阿瑪,兒臣在!”代善與嶽托頂著滿身血汙策馬靠前,臉上皆是驚魂未定。

努爾哈赤目光掃過二人,聲音帶著徹骨的冰冷和決斷:

“代善,你與嶽托!立刻收攏附近所有建製尚存之兵馬,無論是哪個旗的固山額真、甲喇章京、牛錄額真,見到大旗速來聽令。告訴他們,誰敢在此時裹挾潰兵私自北逃,本汗誅他全族!聚兵者,賞!”

“嗻!”代善父子轟然應命,立刻分頭帶領各自的戈什哈(親兵)向不同方向的潰兵潮中衝去,一邊狂吼著傳達汗王的嚴令和封賞許諾,一邊將驚慌失措的軍官強行聚攏。

牛角號聲在潰兵中此起彼伏地響起,一些基層頭領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開始約束身邊能看到的手下。

看著代善父子的行動初具成效,努爾哈赤強按下胸口翻湧的腥甜,轉向身邊另一員神色倉皇的親信將領:

“快馬!六百裡加急!飛馳蒲河所戰場,告知皇太極!”他聲音急促,

“沈陽大敗!明軍主力已騰出手來;著他即刻停止圍攻,全軍立刻向薩爾滸、界藩方向快速撤退,不得有誤!”

“若有明軍追擊,不要糾纏,以防敵人重甲騎兵破陣。告訴他,本汗在赫圖阿拉等他!快去!”

緊接著,他冰冷的目光盯住一旁渾身是血,喘著粗氣的莽古爾泰,心下一狠:

“莽古爾泰!”

“兒臣在!”

努爾哈赤指向來時路,南方地平線上隱隱傳來的追擊號角聲如同催命符:“本汗命你親率正藍旗殘餘主力,在此立陣。就地收攏所有遲滯之潰兵,為我軍斷後。”

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你必須在此堅守至少一個時辰,為大軍北撤爭取時間。確保主力退入薩爾許、界凡境內。若明軍追至,縱使正藍旗拚至最後一人,也絕不許讓追兵越過你這道屏障。明白嗎?”

“嗻!”莽古爾泰沒有任何猶豫,猛地一捶胸口,“請父汗放心南顧,兒臣正藍旗將士,定當血灑於此,保的大汗安危,隻要大汗在,我大金就在!”

莽古爾泰明白,這是一個幾乎必死的任務,但是看著周圍的潰兵和努爾哈赤眼中的冰冷。

一切布置完畢後,努爾哈赤最後回望了一眼南麵那片吞噬了他五萬大軍的戰場,眼中是刻骨的仇恨與不甘。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猛地調轉馬頭:

“其餘各旗!跟本汗——走!!”

大纛在親衛簇擁下再次啟動,向北方界凡加速駛去。疲憊至極的核心部隊緊隨其後,身後留下的是莽古爾泰那支人數有限、混雜著收攏潰卒、注定要承受追兵怒火的斷後軍陣。

撤退的洪流卷起煙塵,帶著狼狽、絕望,以及對未來的無儘迷茫,消失在北方逐漸深沉的暮色之中。

遼北大地,留下的是破碎的八旗榮光,和一個梟雄難以愈合的深重傷口。

蒲河所城頭,總兵尤世功臉色鐵青,握緊垛口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城牆外,數千甲胄不全但凶悍不減的蒙漢降卒,在正白旗銳士的鋼刀驅趕下,如同灰色的蟻群,一波又一波地撲向搖搖欲墜但始終未被攻破的蒲河城牆。

城下屍骸堆積,血水染紅了護城河。遠處高坡上,那杆素白龍旗(正白旗軍旗)之下,身披銀白色亮甲的皇太極正意氣風發地指點著戰場,與身邊的將領談笑風生。

“窩囊!真他娘的窩囊!”李秉誠狠狠一拳砸在女牆上,震落一片塵土,

“老子手攥兩萬精兵,卻被幾千韃子堵在這甕城裡啃土。熊經略……這打的什麼仗啊!”這位性情火爆的副總兵實在壓不住滿腔的憤懣和不解。

尤世功眉頭緊鎖,緊抿著嘴唇沒有嗬斥部下。他內心同樣憋屈如焚,蒲河所是沈陽東北門戶,城池雖小但屯兵糧餉充足,兩萬步騎精銳硬是被一道軍令死死釘在城內,眼睜睜看著敵人耀武揚威,實在難受。

熊廷弼的深意,他隱約明白是要他牽製這股偏師,但具體何時、何種方式策應大局,他一概不知。這種被蒙在鼓裡的感覺,比敵人的刀箭更讓人煎熬。

就在這時!

城樓上的瞭望哨猛地指著東麵方向大喊:“大人,快看東北方向!好幾匹快馬,瘋了一樣!”

眾人齊齊望去,隻見東北方向煙塵驟起,數騎女真裝扮的快馬,以近乎自殘的速度鞭打著口吐白沫的坐騎,徑直穿透了外圍的蒙漢降卒人群,不顧一切地衝向高坡上的皇太極主陣。

為首一人高舉著一個顯眼的、似乎插著緊急翎毛的信筒。

尤世功瞳孔驟縮,久曆戰陣的他,太清楚這種不顧人馬性命的傳遞方式意味著什麼——必是天塌地陷的急報!

高坡之上,隻見皇太極接過為首騎士遞上的一卷信函,隔得太遠,麵容模糊不清。

而另一邊,皇太極看完信函,臉色一變,人似乎都晃動了一下,甚至其身旁一名近衛下意識欲上前一步,似要攙扶,卻被皇太極一個細微的手勢止住。他知道此時不敢暴露,不然他想要完整的撤回薩爾滸就難了。

“大汗可無恙?”他忙追問信使。

“大汗無恙,正帶著兩黃旗和收攏來的潰兵,向撫順撤離。”

他平靜地將信函收入懷中,轉而抬頭,目光仿佛不經意地掃過城牆方向,隨即對身邊的將領沉聲吩咐。

那將領先是微微錯愕,隨即領命而去。

緊接著,一陣較為和緩、節奏正常的金鐘聲響起。這並非最高級彆的緊急撤退信號,更像是尋常收兵令。

城下攻城的蒙漢降卒聞訊,如蒙大赦般在督戰隊指揮下開始有序後撤,回收雲梯、盾車。

坡頂的皇太極主陣紋絲未動,旗幟穩定,甚至可以看到部分士兵就地休整,拿出水袋飲水。

然後全軍集結,向北疾馳,整個過程有條不紊,仿佛真的隻是一次例行的、時間略早的鳴金收兵,回營休整。

“這……”城頭的李秉誠有些摸不著頭腦,“韃子今日怎如此‘守時’了?昨日可是攻到天黑才收兵啊!”

張良策也皺眉低語:“大人,這情形……那信使來得蹊蹺,收兵也反常。莫非……有詐?誘我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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