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州堡距離沈陽城不過一百二十裡,沿途道路平坦開闊!
有朱萬良手下那一萬兵馬做依托,再加上這五千裝備精良、一人雙馬的鐵甲重騎。
完全有能力在東州堡附近迅速合圍,一舉吞掉阿敏和他的鑲藍旗!
之後,隻需換上備用馬匹,稍作休整,便能揮師西進,疾馳會合沈陽主力!
屆時,我親率大軍出城,在城外與奴酋主力堂堂對陣,再以回援的五千鐵騎為奇兵……
哼,就算不能一戰全殲奴酋努爾哈赤,也能狠狠地從他身上撕下來一塊肉。
一個侄子加上一個旗的兵力,足以讓這老賊痛徹骨髓,元氣大損!
至於有人擔心五千鐵騎能不能迅速吃掉鑲藍旗,熊廷弼隻會甩給他一個白癡的眼神,皇帝陛下不知兵,你以為我熊廷弼也不懂嘛?
重甲騎兵那是什麼?那是移動的鐵壁,是一錘定音的戰爭王者!若無這種撕裂戰場、擊潰強敵的絕對力量,曆代雄主又怎會視其為王霸之基?
更遑論此刻的建虜八旗,遠非崇禎後期可比。其精銳不過披掛兩層甲,正兵僅著單層布麵鐵甲。
裝備雖說比遼東本地那些常年被盤剝的衛所兵是好些,但在皇帝那支武裝到牙齒的重甲鐵騎麵前——形如土雞瓦狗!
至於建虜這麼多年為什麼能在遼東稱雄,打的明軍抬不起頭。究其根本,無非是前有李成梁養寇遺患、高李二賊倒行逆施弄散了人心;後逢楊鎬庸才瞎指揮,還傻到送進軍計劃;
加之明朝內部欠餉空額、武備朽壞、上下腐敗…自毀長城,天時地利人和皆失,方才讓這野豬皮得了勢!
“來人!”
熊廷弼目光如炬,決心已定,“即刻傳令:
“沈陽四門落鎖,全城戒嚴!敢有擅自出入者,立斬!各部整備兵械,進入臨戰待命狀態!”
“傳令蒲河所守將尤世功,緊閉堡門,廣布疑兵,深溝高壘,嚴加防戍;無論虜騎如何挑釁,隻宜堅守,絕不可浪戰!須待我軍令至時,方可出師,截斷建虜後路!””
“速派全部夜不收精銳,重點偵察撫順關附近百裡敵情,每半個時辰飛馬回報一次!”
“飛騎傳訊予奉集堡朱萬良,命其親率五千精兵,攜帶部分糧草輜重做誘餌狀,依原計劃前往東州堡‘赴約’,務必牽住建虜鑲藍旗!”
“密告駱思恭指揮使,錦衣衛緹騎按計劃行事,潛行東州堡周遭,務必尋機斃殺李永芳、佟養性二賊!”
“另,火速命沈陽總兵賀世賢來見我!”
命令如滾雷般下達,一個個傳令兵疾馳而出,騎上準備好的馬匹策馬前往不同方向。
“嘶律律——”
一時間,沈陽城內外馬蹄如雷,軍令聲聲,金戈交擊的鏗鏘不時響起。
這座邊陲重鎮的空氣驟然凝滯,彌漫開刺骨的殺氣!
不多時,一隊快馬卷塵而至,沈陽總兵賀世賢渾身甲胄未卸,把馬鞭扔給一旁的親衛,就大步流星衝進經略府。
這位以勇猛善戰著稱的悍將,果然性急如火。
“經略大人急召,可是建虜叩關來犯?”他人未站定,洪亮的聲音已響徹廳堂,眼中燃燒著戰鬥的渴望,對熊廷弼和一旁的周應春拱了拱手。
“您老放心!隻需將那五千鐵疙瘩交給末將統領,便是努爾哈赤親率八旗來攻,末將也一定親手把他那顆豬頭剁下來給您當墩子!”
熊廷弼盯著他,眼中精光一閃:
“好,本經略就給你這個機會!要打硬仗、碰硬骨頭,非你賀瘋子不可!”
“當真?”賀世賢雙目圓瞪,驚喜交加,唯恐熊廷弼反悔,立馬拍著胸脯咚咚作響,
“大人您就瞧好吧!末將這就去,讓那幫建州野人見識見識,什麼才叫真正的大明鐵騎,哈哈哈!”他轉身便要走。
“站住!”熊廷弼一聲斷喝,如冷水潑下。
“賀世賢!為將者,貴在謀定後動!似你這般躁進,豈能擔此重任?”
賀世賢如被定身,臉上興奮迅速褪去,強自按下性子,叉手行禮:“末將魯莽,請經略大人訓示!”
熊廷弼移步巨大的遼東輿圖前,手指戳在東州堡位置:
“你以為去東州堡是讓你砍瓜切菜去?阿敏和鑲藍旗,不過是努爾哈赤拋出來的第一塊毒餌!”
“此役關鍵,在於快準狠,更要懂得收力蓄勢!”
“你此去,親率五千鐵騎,一人雙馬,隱蔽急行至東州堡外預設戰場。
待朱萬良部吸引住阿敏,駱思恭緹騎尋得戰機擒拿李、佟二賊引發混亂後。
你即刻揮師突入!目標隻有一個:全殲鑲藍旗主力,尤其務必擒殺阿敏或奪其帥旗,務必速戰速決!”
“完成殲滅後,全軍立刻換乘預備馬匹,不得戀戰清剿殘敵!立刻沿渾河南岸官道,向西北急速回援!到達沈陽以南二十裡處,渾河與白塔堡河交彙口休整!”
“抵達後,待你部人馬飽餐、馬匹稍歇後,即派精騎前出至我大軍營盤,與我取得聯絡。”
“彼時” 熊廷弼的手掌重重拍在撫順關前的平原位置,眼中寒光四射:
“本經略會親率主力出營寨列陣,誘努爾哈赤主力鐵騎來攻,一旦兩軍短兵交接,酣戰之時;你必須親率鐵騎,自西北方向(努爾哈赤側後方)發動衝鋒,一舉貫穿其腹心戰陣,直取奴酋努爾哈赤本人。”
“兩軍合擊,必讓奴酋飲恨渾河之畔,此策乃關乎遼東乃至國本存續的大局!賀總兵,你可聽清?可敢擔當?”
“末將願立軍令狀,敵陣不破,死不旋踵!”
熊廷弼目送那魁梧的背影消失在帳外,眼中寒芒一閃,沉聲道:
“不過,大軍出征之前,城中的隱患,須得先行拔除。”
一旁的周應春聞言一怔,略一沉吟,低聲探問道:“經略所指,莫不是滯留城中的女真、蒙古流民?”
對於熊廷弼剛才的調動,他沒有說什麼,選擇了無條件的相信,唯一能做的就是幫他整理好後勤民政,讓外出征戰的將士們沒有後顧之憂。
熊廷弼冷冷地“哼”了一聲,指節在案幾上重重一叩:“寧枉勿縱!袁應泰此人讀書讀傻了,竟然容異族在我腹心之地蟄伏,一旦生亂,腹背受敵,便是滅頂之災!”
周應春臉色陡變,急道:“若行若行雷霆手段,屠戮流民,此事駭人聽聞,非同小可啊!朝中清流物議如沸,恐恐於飛白兄前程有礙啊!”
“前程?”熊廷弼猛地轉身,目光如刀鋒般刺向周應春,聲音陡然拔高,透著一股不顧一切的決絕與自嘲,
“哼!隻要陛下信我一日,我便守這遼東一日!朝堂之言?唾沫焉能淹死人!若真有那麼一日”
他頓了頓,臉上肌肉微微抽搐,隨即竟發出一聲短促而冷冽的哼笑,眼中卻無半分笑意,
“若真有那麼一日,陛下也要老夫這顆項上人頭來平息物議——嗬嗬老夫也認了,拿去便是!隻是今日,”他目光重新落回地圖上的渾河,語氣斬釘截鐵,“禍患不除,無以固遼東!”
“傳我軍令:城中女真、蒙古流民,皆為建虜奸細!即刻以各小旗為單位,由千戶、百戶統一調度,按戶索拿,儘數誅殺,一個不留!”
熊廷弼的命令斬釘截鐵,沒有半點轉圜餘地。
“另,即刻以密匣封緘,六百裡加急馳送京師,將我軍作戰方略奏報陛下!伏惟陛下聖鑒!”
他眼中的寒光如同遼東冬夜最凜冽的刀鋒,“動作要快!趁我大軍初凝之氣未散,正好用這些探子、蛀蟲的血,祭我旗幡,礪我鋒刃!”
“是!”傳令兵凜然受命,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外。
一旁的周應春張了張嘴,望著熊廷弼那張在搖曳燭火下顯得格外剛硬、甚至有些殘酷的側臉,最終隻是重重歎了口氣,轉身去安排安撫後續的事務。
他阻止不了,也隻能儘力抹平這滔天血浪帶來的漣漪。
軍令如同投入沸油的冰塊,瞬間引爆了整個沈陽軍營!
“甲字營三哨第一小旗,跟我走!目標:甜水井胡同丙字七院!”
“乙字營左哨第二小旗,負責柳樹巷西段!”
“丙字營前哨……目標……聽仔細了,不可放過一個!”
低沉的呼喝聲在各營區快速傳遞。各小旗十人一組,在熟悉地形的斥候帶領下,迅速撲向指定的坊市區域。
經曆了今天餉銀發放和積怨宣泄的士卒,此刻心中燃燒的不僅是軍令,更有對多年被異族襲擾、屠戮同胞的切齒之恨。
今天剛剛握過餉銀的手,如今握著的,是冰冷的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