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走後,乾清宮內陷入一片死寂。
方從哲立於殿中,望著皇帝離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陛下雖自幼長於深宮,卻心係天下萬民,今日如此生氣,也不是因為私怨,句句不離大明百姓!老天開眼,我大明有此明君,實乃萬民之幸,朝廷之幸啊!
他歎了一口氣,抬頭環視殿內諸臣。此刻,隨著內閣輔臣韓爌、劉一燝因為貪汙被押入詔獄,偌大的朝堂之上,竟然隻剩他一人獨撐大局。
“咳咳!”
方從哲輕咳一聲,作為內閣首輔,幾十年的宦海生涯讓他明白,陛下今日雖以雷霆手段拿人,卻在株連範圍上留了餘地—真要深究黨爭脈絡,這乾清宮裡怕是難有完人。
看著這幫人目光或驚懼、或茫然、或憂慮,都一眼期待的望向他。方從哲緩緩開口,聲音沉穩而有力:“諸位同僚,陛下今日發怒,諸位已親眼所見。朝廷之上竟滋生如此貪腐大案,我等身為股肱之臣,事先未能察覺端倪,已是失職。”
“鄒大人掌督察院,素稱‘風憲官’之首。可為何言官每日彈劾不休,卻獨獨漏了這樁吞餉大案?”
鄒元標額角沁汗,垂首道:“這個皆因清議黨爭之風日盛,言官多揣摩上意,少敢觸怒同僚……”他聲音越來越輕。
方從哲也隻是乘機敲打一下這幫東林黨人,真當他這首輔沒有脾氣,沒有再追問,繼續安撫諸位大臣。
“如今之計,與其驚懼聖威,不如痛定思痛,戴罪立功,遼東軍情如火,九邊將士正等著朝廷的糧餉,六部運轉一日不可停滯!”
目光掃過眾人,殿外一陣秋風卷入,吹動他緋袍上的雲雁補子微微顫動。“自萬曆末年以來,朝中清議日盛,然空談誤國,黨爭誤事!今日之禍,豈非前車之鑒?”“陛下賜語‘爾食爾俸,民脂民膏’,此八字,字字千鈞!希望我等讀書人,不要忘了'民為邦本'的古訓;不要丟了'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初心!”
他微微歎息,語氣轉緩:“當今陛下雖怒,但卻仍不失公平,特命三法司重勘此案,便是要還天下一個公道。我等身為臣子,當以此為戒,今後務必務實勤政,莫負聖恩!”
殿內眾臣神色各異,有人低頭沉思,有人麵露愧色,亦有人暗自盤算,不過聞言也是都拱手稱“是”。
李邦華也隻是在登基那日見過朱由校,那日隻覺得陛下雖然年少,但是
上前拱手道:“元輔所言極是!然如今朝堂官員奇缺,如今工部尚書告老還鄉、六部尚書竟然僅剩吏部、戶部、禮部、兵部有人主事,而都察院、大理寺空缺大半,若不儘快補缺,恐政務遲滯,貽誤國事!”
“孟闇所言甚是,但陛下今日心中有怒,不宜商談此事,待明日我等再上書,勸陛下儘快選賢任能,填補空缺。”
他目光深邃,緩緩道:“但諸位須謹記——陛下要的,是能做實事的臣子,而非隻會空談的‘清流’!”
殿內再次陷入沉默,唯有風聲依舊,似在提醒眾人——今日之後,朝堂之風,當變矣!
回到東暖閣,朱由校一臉的平靜,仿佛剛才怒斥朝臣的不是他一樣,如果細細看還帶著一絲笑容。
劉若愚本來還想著勸陛下息怒,可是抬頭看見皇爺的表情,不由的心裡咂舌,皇爺這哪像個15歲的少年,簡直像個老謀深算的狐狸。
他不由的把當今少年和前麵的幾個皇帝比較了一番,突然感覺先帝甚至神宗皇帝不如今上多矣!
朱由校生氣嗎?他當然生氣,要知道此時的遼東一邊麵臨著努爾哈赤的重兵威脅,熊廷弼拚儘全力也才隻是堪堪維係住局麵,一邊還得頂著這幫吃飽了撐的家夥彈劾,彈劾也就罷了,現在竟然連送往遼東的軍餉都敢貪。
“兩百萬兩!那可是大明一年稅銀子的三分之一,如此重要的銀子,結果在這幫文臣手裡轉了一圈,送到遼東就隻剩下五十萬兩”
“到時候,遼東的官員就不會動心?那些總兵、千總、把總,看著這五十萬兩銀子,就不眼紅?”
“最後能到士卒手裡的,怕是連一文錢都剩不下!“
他在後世時候,經常聽到一句話,說什麼“明軍不滿餉,滿餉不可敵”,他一直不理解。
為什麼?為什麼一個軍隊的無敵會和基本的餉銀掛上鉤?而其他朝代的軍隊不會有這樣的說法?漢唐鐵騎、兩宋甲士,又有那個是被餉銀所困。直到今天,看到那幫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看完這個畸形的大明朝堂,他好像隱約明白了一點。
這些個滿口“忠君愛國“的文臣,日日山珍海味,卻敢對前線將士冷嘲熱諷:“士卒當以戰死為榮,何須豐厚糧餉?“
那些個手握重兵的總兵、千總,一邊喊著“為了大明!“,一邊就敢把銀子塞進自己的腰包。
而到了最後,最慘的隻有那些普通士卒—他們穿著破破爛爛的鎧甲,吃著摻沙的口糧,餓著肚子,拿著微薄的軍餉,卻要在戰場上以命相搏,去保衛這個並不屬於他們的大明!
想到這裡,朱由校胸口像是壓著一塊巨石,讓他喘不上氣。他捏緊了拳頭,想起了後世考公學到的一句話
“一個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沒有英雄一個有前途的國家不能沒有先鋒!”
“大明的必須改變,不能讓那些為大明拋頭顱灑熱血的人,還餓著肚子上戰場,不能讓他們的妻兒老小在寒夜裡啼哭。願意為大明做付出的人,那他們的背後站的是大明,是我手中的無數甲士重騎,是我—大明天子朱由校!”
狠狠的吐出一口濁氣,朱由校壓下心中的激蕩,輕聲吩咐。
“去,將首輔和三位尚書給朕請過來”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