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歇,楊越利落地翻身下馬。
幾個衙役縮在不遠處,探頭探腦卻不敢上前,更彆說去扶自家癱在地上的縣太爺了。
方才那一摔,早把這幫人嚇破了膽。
楊越沒理會他們,轉身朝虞綺伸出手。
眾目睽睽之下,虞綺耳根微熱,側身避開他的手,足尖一點輕盈落地。
楊越見狀也不惱,隻搖頭笑了笑,徑自走到徐弘毅跟前。
這位縣太爺正癱在塵土裡直哼哼。他本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這些年養尊處優慣了,哪經得起這般折騰?
此刻眼前金星亂冒,耳朵裡嗡嗡作響,像隻翻了蓋的王八,手腳撲騰半天也掙不起來。
楊越冷眼瞧著,眼底半分波瀾也無。
“天殺的!誰敢動我家老爺!”
一聲尖利的哭嚎突然炸響。
隻見一個渾身綾羅的胖婦人從縣衙裡衝出來,白麵團似的臉上涕淚橫流。
她撲到徐弘毅身邊,胖手剛碰到丈夫的官袍,嗓門立刻拔高三度:
“作死的奴才!都瞎了嗎!沒看見老爺叫人害了!”
這是徐弘毅的夫人周氏。
她猛地抬頭,淬毒似的目光在人群裡一掃,立刻釘在楊越和虞綺身上。
隻有這兩人是生麵孔,身上還帶著煞氣,定然是罪魁禍首。
“好一對不知死活的狗男女!”
周氏染著鳳仙花的指甲幾乎戳到楊越鼻尖,“朝廷命官也敢打?我看你們脖子上頂著幾個腦袋!”
她扭頭衝著衙役尖叫:“來人!把這倆殺千刀的給我……”
後半截話卡在喉嚨裡。
那些衙役非但沒動,反而齊刷刷後退了半步。
他們都跟著徐弘毅一起招待過虞綺,知道這位女子大有來頭,不能輕易招惹。
何況,即便不考慮虞綺,那楊越又豈是好惹的?
剛才那一幕猶在眼前!
發現自己的命令根本沒人聽,周夫人氣到發抖,張牙舞爪:“你們都聾了嗎?”
眼看周夫人越來越瘋,虞綺開口打斷。
“這位夫人,我們來捉拿徐弘毅,正是因為他犯了王法!
他販賣私酒,還跟韃子勾結,私下……”
“住口!”周夫人聽了個開頭就暗道不好。
徐弘毅做的事情她當然知道,這都是殺頭的大罪。
倘若真的坐實,那彆說徐弘毅了,連她也得跟著受牽連!
周夫人大聲吼道:“不許你們汙蔑!你們有證據嗎,就說他私通韃子?”
虞綺柳眉微皺,麵露一絲不耐,從來隻有她發癲的份,什麼時候輪到彆人跟她蠻不講理了?
她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就聽到不遠處傳來聲響。
“咚咚咚!”
有人在磕頭。
腦袋重重撞在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音。
不僅是虞綺聽到,周圍的衙役們也被吸引,轉頭望去。
眾人齊刷刷轉過頭,更是吸引了王峰等人。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過去,發現磕頭的是個老家夥,頭發白了一半,滿臉滄桑。
“這人是誰?”幾乎所有人都生出疑惑,根本不認識他。
隻有楊越皺眉,這是王富貴。
王富貴不停磕頭,很快額頭上就冒出血花,跟白雪混在一起,分外驚人。
很多人見到後都心生不忍,主動開口問道:
“你是何人?怎麼在這裡磕頭?”
王富貴急忙說道:“我……我是楊越手下的一個兵!
我鬼迷心竅,偷了楊越的賬本交給徐縣令,我該死,我該死。”
他嘴巴裡不停說話,動作也沒停,依舊在磕頭。
幾句話功夫就把事情解釋清楚。
楊越手邊有一個賬本,記錄了縣令違法亂紀的證據。
這句話看似是在為自己請罪,卻也堵住了周夫人的嘴。
誰說沒證據?賬本可還在呢!
虞綺眼睛一亮,急忙問道:“那賬本在哪裡?”
王富貴急忙伸手指向縣衙。
“在書房!”
虞綺聽後立刻衝出,找賬本去了。
周夫人見狀大急,急忙追了過去,想要攔下虞綺,要是讓她真的找到賬本,那就全完了。
楊越見狀也懶得阻攔,虞綺雖然身體不舒服,但也不至於對付不了一個縣令夫人。
他回過頭來,冷冷看著王富貴,眼中露出的寒意令人心驚。
自從殺蠻隊出發之後,楊越不敢說對這老東西多好,但也絕對夠意思了。
連殺死韃子後縣令發的賞銀,也給了他一份。
結果他是怎麼報答自己的?
竟然趁他睡覺來偷東西!
要不是他醒的早,腦子反應快,立刻就帶著虞綺趕來,那就很危險了!
冰冷的目光落在王富貴身上,他如芒在背,汗如雨下,跟額頭的鮮血混在一起,黏住一些白雪,模樣很狼狽。
王富貴知道,自己現在很危險,他腦筋轉的飛快,覺得楊越應該不是心狠手辣的人。
不然,殺死的韃子的賞銀,給他們這些活人分也就算了,何必再分給死人?
想到這裡,他心情略微安定了些,急忙開口:
“楊越,我知道錯了,你就饒過我這一次吧!
我也沒想到那東西這麼重要啊!
再說了,這不也沒啥事兒嗎?”
在王富貴求饒的時候,縣衙裡傳來一陣大笑,是虞綺。
她快步走出來,手裡拿著一個賬本,滿臉得意洋洋。
身後不遠出跟著周夫人,鼻青臉腫,麵如死灰。
看來楊越想的果然沒錯,這胖婆娘不是虞綺的對手,應該是被虞綺教訓了一番。
虞綺心情極好。
她這次出京本就是為了查清前線吃空餉的事情,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捉出了徐弘毅這個蛀蟲。
而且根據賬本內容,這徐弘毅背後還有大魚。
她麵露微笑,走回到楊越身旁,聽見王富貴可憐求饒,隨口道:
“楊越,我替這老東西求個情,你就繞了他算了。”
王富貴如聞仙樂,有了這位大小姐的求情,自己肯定安全了!
他調轉身體,又對著虞綺磕頭。
“多謝大小姐,多謝大小姐。”
虞綺更加得意,看向楊越,等著他的回話。
片刻後楊越開口,聲音很平靜。
“既然虞副將都為你求情,我自然要饒你一次。”
此言一出,王富貴長出一口氣。
遠處的王峰卻忽然笑出聲來,剛才楊越展現的武力和心思都太可怕,他都不敢亂說話了。
這會兒總算敢開口。
“嗬嗬,我本以為這楊越是個厲害角色,現在看來,不也就是個婦人之仁的家夥?
那個什麼王富貴差點兒壞了大事,讓局勢不可收拾,他居然都放了此人一馬!”
他開了個頭,其他小將也都連連點頭。
“是這麼個理。”
“這楊越確實很難成氣候,太心慈手軟了。”
但就在此時,楊越的聲音又一次響起,把他們的話語打斷。
“不過,王富貴不僅是我的同鄉,也是殺蠻隊的一員,是個兵!
我可以饒你,軍法不能饒你!
按照軍法,偷盜該當何罪啊?”
他的聲音很平靜,但所有人都從中聽出一股肅殺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