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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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選結束後,時間一晃到了三日後。

宮人們一早就籌備著迎新秀入主,東西十二宮的門前都站滿了人。站在宮道上放眼望去,春落滿庭,回廊輕風,紅牆金瓦映著繁花似錦,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正是新秀正式遷宮和封位的好日子。

這三日內,皇後已經擬定了幾位新人的住所,陛下也各自給了位分。當第一縷晨光來臨的時候,接引公公們便從掖庭接著各位小主,往她們自己的宮室去了。

此次入選的新人共八位,官家貴女四位,平民出身四位。

按著先帝在時的規矩,貴女出身的秀女大多會按著家世或陛下的喜愛程度在正八品寶林以上到正六品貴人以下的位分中擇選。

若是民女出身,則大多是正九品更衣,再高些是從八品充衣。

但這些並不絕對,總歸還是要看陛下的心意如何。

至於小主們何時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位分,那得先帶著自己的行李到各自的宮殿裡安置,見過分配的宮女太監。然後再等待宣旨的太監將宣讀陛下的旨意。

等正式有了位分,新人們按禮數去拜見自己宮中的高位,最後便是在定好的時辰一起去給皇後請安。

等從皇後宮裡出來就沒什麼事了,或是四處散心,或是在自己宮中好好休息都沒有忌諱。

聽聞今年入選的秀女們相處的不大和睦,想來都不是善茬,所以桑青筠去看望譚公公最好的時間就是上午。

前幾天一直不得閒,難得她今天上午不用當值,得趕緊把繡好的護膝給他送去。

俗話說“春捂秋凍”,春日多雨又愛招病,最受不得寒氣。譚公公有風濕受不得冷,每逢陰雨天膝蓋總是不舒服,她特意從太醫署詢的方子,在護膝的夾層裡縫上一層活血祛風的藥粉,每日晚上泡完腳包上是最好的。

雖說譚公公在皇後的提攜下已經是內侍省的少監,平時多有阿諛討好之人,吃穿用度一應不缺。可許多力所能及的東西她總想親自做好送過去,不見麵的時候也能稍微安心些。

桑青筠提著木盒從後門一路走小道出去,儘量避開主子娘娘們宮殿的範圍。隻是今天喜慶,來來往往的路上依然見到不少宮人。

她情不自禁加快腳步,不曾想剛穿過一個拱門就聽見前方傳來說笑聲,竟是迎麵走來了一位要回住所的新小主。

此處是鐘靈宮的西側,也是後宮殿宇的西北角,即使在後宮十二座宮中也是較為偏僻的。

她沒想到,在宮殿多處空懸的情況下竟然還有人住在這附近,倒是失策了。

桑青筠退後一步,垂首低肩福了福:“奴婢見過小主。”

“喲——這不是青筠姑姑嗎,您怎麼這會子在這兒啊。可巧了,奴才正帶著咱們新小主回宮呢。”接引公公見著桑青筠立刻熱絡地笑起來,扭頭向新小主介紹她的身份,好借機討一個好處來,“黎小主,這位是禦前女官桑青筠,陛下跟前的紅人。在闔宮的宮女裡都算是一等一的人物,日後難免多相見,您可看清嘍。”

可好處不曾有,反而那位被稱為黎小主的女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垂眼定定地看著桑青筠,不可置信地問:“桑青筠?”

“可是出身邰州的桑青筠嗎?”

桑青筠驚詫地抬起頭,在看清眼前人的麵貌時,才驚疑不定地蹙起眉,有些不敢確定:“你是……”

她看了眼周圍看好戲的公公,示意他先回避,這才低聲說:“熙熙?”

“你家中富庶,想來有門路買通花鳥使,怎麼選擇會入宮為妃?這些年不見,伯父和伯母可還好?”

認出故人,黎熙熙簡直要喜極而泣了。可這裡是皇宮,明裡暗裡有無數雙眼睛看著她們,主仆有彆,她不得不克製著自己:“青筠姐姐,自從那場水禍,我本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沒想到兜兜轉轉,我們竟然能在宮中相見。”

“民女入宮不得帶貼身婢女,我都以為我在後宮要形單影隻的過完此生,不想老天垂憐,竟然讓咱們相遇了。”

她鼻頭一酸,語氣都哽咽了:“父親和母親都很好,隻是時常提起你們一家也會惋惜。我……父親買通的花鳥使是允了暗中瞞下我,可這次是陛下登基來第一次選秀,極為重視。且同行之人頗多,根本藏不住。”

為了安慰桑青筠,黎熙熙擺出一個比哭好看不到哪兒去的笑臉:“為了不累及家人,我隻能來參選。沒想到……我這麼好運氣,居然入選了。”

桑青筠做夢都沒有想過這次入選的秀女裡會有她的舊相識。

當初在邰州,她的父親是黎熙熙父親聘請的教書先生,開學堂無償為貧民之家的孩子開蒙讀書,她們兩家的母親也常有來往。

桑青筠比黎熙熙大了快五歲,她整日粘著自己姐姐長姐姐短,兩人感情深厚,彼此相伴著從幼時到她快要及笄。

後來她隨父母南下尋親,這才斷了聯係,一直到現在都沒見過。

本以為黎熙熙會在父母的庇護下安穩此生,沒想到再相見是竟在深宮裡。

入宮六年,桑青筠豈會不知這後宮表麵看起來安靜,實則風波暗湧,沒有一個嬪妃是好惹的。黎熙熙的性子爽快熱忱,在後宮這樣吃人的地方怎麼活得下去!

桑青筠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圍,壓低了聲音說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先回宮處理好自己的事,我會尋機會再來見你。”

“一定要記住,在宮裡多說多錯,言語之中更要謹慎。你是民女出身,一旦往後不得寵,底下的人難免慢待你。禦下之道,伯父曾經教過我們。”

聞言,黎熙熙立刻抹了把眼睛,看著桑青筠點頭。但還沒開口,那種他鄉遇故知的酸澀滋味再次湧了上來,差點又哭出來。

“姐姐,有你在宮裡我就沒那麼害怕了,我什麼都聽你的。”

桑青筠歎了口氣。但眼下不是敘舊的時候,她退後了一步,再次向黎熙熙福身。

不遠處候著的公公趕緊迎上來送黎熙熙回宮,二人越走越遠,桑青筠依稀聽到他說:“您和青筠姑姑難道是舊相識?那奴才可要恭喜您了……”

“公公謹言,方才我隻是認錯了人而已。我出身民間,怎麼會認識宮中得力的女官?公公還是莫要玩笑了。”

……

桑青筠原本明哲保身的態度瞬間因為黎熙熙的入宮而變得不平靜起來。

黎熙熙於她而言既是妹妹也是兒時的玩伴,更是她自家世零落以來見到的第一個故人,不可能放任她一人在後宮沉浮。

隻是人在後宮,許多事不是那麼簡單的。

……

鐘靈宮與昭純宮相交處,一名妃色宮裙的年輕女子從黎熙熙那邊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

她在暗處看得分明,雖然不認識黎熙熙麵前的女子是誰,可看服飾能看出是身份貴重的宮女,且二人似乎十分親近。

黎熙熙那般蠢笨平庸之人,居然也認識宮中的大宮女,可見凡是能入宮的都有自己的門路,她也不能小瞧了去。

幸好她早已選擇投入貴妃門下,有元貴妃提拔,可比討好區區一個宮人有用多了。

“童小主,不能耽誤了入宮的吉時,咱們還是快些走吧。”

內侍省,下房內。

桑青筠提著木盒走進譚公公的住所,正見他在裡頭核對宮中的賬簿。

白天屋子裡陽光好,透過敞開的檻窗落在他跟前的桌子上,明晃晃一片,譚公公看得認真,絲毫沒發覺桑青筠來了。

桑青筠笑著說:“公公,我來給你送護膝了。”

屋子裡無聲無息冒出來一人,譚公公嚇了一跳,見是桑青筠,他才故作不悅地板起臉:“怎麼又來了,我不是交代你無要事少來內侍省尋我嗎?”

“你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紅人,一舉一動都有人留心。若被人知道了你總是和我相見,將來故意宣揚此事,散播謠言,恐怕你前途不保。”

“在宮裡,女子的名聲是最要緊的,何況陛下抬舉你,你應該猜得出是什麼意思。”

桑青筠垂眼,輕輕柔柔地笑起來。

她把木盒打開,從中取出自己縫好的護膝,放到了譚公公跟前的桌子上:“我在後宮隻有你一個親人,豈能不記掛你?你年紀已經大了,凡事得仔細身子,不用操心我。”

“再說了,咱們本來就都是宮裡的奴才,我探望你被知道了又如何?宮中歲月長,若沒親眷惦記著,好友扶持著,豈非孤家寡人。”

“至於陛下——”

桑青筠蝶翼般的長睫垂著,看不清裡頭的情緒:“他是一個好君主。”

“不會是非不分。”

護膝裡頭縫了藥粉,太陽一曬,聞起來有令人心安的淡淡藥香,譚公公看著她歎氣:“其實你原本可以不和我一樣做奴才。”

“多少人一輩子爭著搶著想做人上人,呼奴喚婢、錦衣玉食,你就不想?”

桑青筠替他將護膝綁上,搖搖頭:“不想。”

“我此生飄零,如今最大的心願是二十五歲外放出宮去,能買一處舒坦的宅院伺候你養老。春看落花冬看雪,我們父女二人其樂融融,再也不用看任何人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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