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安察覺不到時間的流動,分不清時辰,看不到白天黑夜。
但能明顯感覺到的,是身側極輕的呼吸聲。
他在盯著自己,視線陰森可怖,似乎下一秒就要上床,取代她的位置。
下一秒,他果然上床了。
他趴在她頸間,低頭嗅她的體香。
‘斯屹卿’體內的殺意都止不住,就算殺了榮冉,也沒能平息他的怒火。
小徒弟是他的。
誰都不能動。
‘斯屹卿’每次搶身體的主動權,都會用儘很大的力氣。
他在斯屹卿要殺榮冉時,強製把小白臉壓了下去。
替小徒弟報仇,必須他親自動手。
把人殺了,小白臉又出來了。
‘斯屹卿’氣的磨牙,搶一次身體,害他沉睡了半天。
直到現在小白臉睡下,他才能輕而易舉的冒出來。
該死。
他埋在她頸間,輕聲說:“小徒弟,彆怕,明日等我搶了身體,就帶你回魔族治傷。”
哪怕搶一次身體,會換許久的休眠,那也沒關係。
搶的時間越長,休眠時間也就越長。
除了小白臉主動讓給他,或者小白臉需要休息時,他才可以毫不費力的占有身體。
流安感受到他的邪氣,一動不動的躺著。
為什麼魔尊老是喜歡埋在她的頸間啊!!
他再微弱的呼吸,她也能清晰的感受到!
甚至……脖子都發癢。
流安咬了咬唇,算了,看在他也來救自己的份上,讓他好好休息吧。
一覺到天亮。
斯屹卿醒來,再次看到徒弟的睡顏,還是不禁愣了愣神。
怎麼又在這裡?
他無奈的按了按眉心,是他無意識自己跑過來的嗎?
斯屹卿看到流安睡得規矩,沒像上次那樣抱自己,心裡猶豫了片刻。
他害怕她醒來,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捏著她手腕,又慢慢移到自己腰上。
做完這一切,他額頭都出了冷汗。
他不禁拷問自己:斯屹卿,你瘋了嗎?
你到底在做什麼?
你是她師尊啊!
可當流安無意識的往他懷裡蹭時,他忽然停止了詰問。
沒關係的,她是你徒弟。
是你的。
永遠都是你的。
斯屹卿顫抖著摟住她的腰。
原諒他,原諒他不講禮數,原諒他心思幽暗。
可是……她既然是他的徒弟,那麼成為他未來的妻子,也並無不可,不是嗎?
流安輕聲呢喃“師尊”……
斯屹卿抱緊了她。
是你先說喜歡師尊的,流安,你要喜歡一輩子,知道嗎?
無論是師徒之情,還是男女喜愛,你都要——
留在他身邊。
一直一直,留在他身邊。
趕在流安醒來之前,他還是先離開了。
他還沒想好怎麼麵對她。
掌門按照眾長老的建議,聯係各大門派。
說斯屹卿窩藏魔道中人,殘害他女兒,現在竟然還把人藏在淩雲峰養傷!
正義人士紛紛申請出戰。
哪怕知道打不過,也必須要為掌門之女討回公道!
人,是很容易被煽動的。
尤其是先入為主。
當他們聽到清弦宗掌門涕泗橫流的聲討,他們已經信了一半。
再加上清弦宗長老們的肺腑之言,他們全信了。
一個人指責,他們會觀望。
當一群人指責,那就說明被指責的人確實有錯。
這就是修仙人的觀念。
被一個人討厭,看不出什麼,當你被一群人厭惡,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這是從小到大他們所被灌輸的思想。
於是,在淩雲峰下雪的那天,眾門派派出優秀弟子助清弦宗掌門,去聲討斯屹卿的徒弟——流安。
淩雲峰下雪很正常,處於山頂峰,海拔極高。
斯屹卿給流安喂了幾口飯,她就不吃了。
“不好吃嗎?”斯屹卿問,“想吃什麼,我現在下山給你買。”
“不吃了師尊。”
斯屹卿給她拿了件厚衣服披上,“今天天氣不好,等雪停了我就帶你走。”
他怕把流安凍壞。
流安伸出手,有雪落在手心,好幾秒都沒化開。
要是能看到雪景就好了。
山頂上的雪,她還從來沒有看過。
“師尊,我想進屋了。”流安有些失落。
斯屹卿俯身,抱她起來。
雪像堅硬的小冰雹,落在地上形成顆粒,短暫時間內也不會化開。
流安坐在窗前,神色懨懨。
窗前擺滿了櫻花,她手撐著下巴,聽著外麵斯屹卿吹笛子。
剛才她隨口說了一句太安靜了,斯屹卿就取了腰間的笛子,站在雪地裡,吹給她聽。
櫻花樹飄下花瓣,隨著雪落在他肩上,白發上,甚至白紗處。
流安看不到這副場麵。
自然也不知道,斯屹卿曾站在櫻花樹下,用術法結印出一個跟她一模一樣的紙人。
那是他還不懂內心情愫的時候。
他變出的紙人與她沒有任何分彆。
甚至她會呼吸,會說話,一舉一動都與流安沒什麼差彆。
那是斯屹卿日日用血喂養——
用執念幻化出來的。
假使流安親眼見了,也會瞳孔一顫。
她自己估計都認不出來哪個是她。
假使她走近斯屹卿的房間,就會發現,像鬼一樣的屋子裡,直直的站著一個紙人,還有滿地的符紙——
是他畫出來的,她的模樣。
一顰一笑皆是。
不知何時,曲子停了。
流安趴在窗台上睡著。
櫻花散發著淡香,還有點雪的氣息。
那是斯屹卿早上剛摘下來的。
斯屹卿垂下眼睫,將笛子彆在腰間,走近自己的屋子。
“主人,”‘流安’手捧著茶杯,在他開門的瞬間,笑意吟吟的走過來,“快喝茶,是我剛泡的呢。”
斯屹卿沒動,屋裡很暗,他的神情看不真切。
“你——”斯屹卿神色有些悲愴,他喂了她最後一次血,說,“你可以走了。”
“走?”‘流安’歪了歪頭,嘴唇還有血跡,“主人,您不要我了嗎?”
她有些急切,“可是您喂我血,不能不要我的。”
斯屹卿閉上眼,一揮袖,紙人消失。
地上所有的不該存在的東西,全部消失不見。
就仿若,剛才的似幻覺。
屋子裡還是像鬼住的,沒有一絲變化。
斯屹卿看著漸漸恢複的傷口,喃喃自語:“不像的,一點都不像。”
“她,獨一無二。”
輕語中,他右眼落下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