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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海之所以要帶定遠號來廣南國，一則是為了護衛自身安全，二則也是為了秀肌肉，因此欣然應允了阮思齊上船參觀的要求。
誰知阮思齊上船之後並沒有參觀的意思，反而低聲對林海道：“國相大人，請借一步說話。”
林海於是把他帶到艦長室：“不知阮大人有何指教？”
卻見阮思齊從袖中掏出一幅輿圖來：“國相可知柬埔寨地理？”
林海看了一眼那輿圖，雖然畫的很粗糙，但卻很容易能看出這是一張柬埔寨王國的地圖，因為洞裡薩湖和湄公河水係實在是再明顯不過了。
柬埔寨國王吉·哲塔二世已於去年駕崩，此人是阮福源的女婿，曾在老丈人處借兵兩次擊退暹羅侵略。
作為代價，柬埔寨允許廣南向湄公河三角洲的普利安哥地區移民。這個地方廣南移民稱之為柴棍，華僑則稱之為宅棍，後來的官方地名則經曆了嘉定、西貢、胡誌明市等多次變更。
吉·哲塔二世死後，親廣南的世子奔哈·托登上王位，不過國政卻落入他叔叔攝政王烏迭的手中。烏迭是柬埔寨朝堂上親暹羅派的領袖，廣南國是絕對不願意看到他掌權的。
在李國助出發前往果阿和蘇拉特時，林海曾委托其在廣南停靠，正式向阮主提出金河國想與其聯手，派兵誅殺烏迭親王，扶持奔哈·托親政。
此時阮思齊忽然問林海是否熟悉柬埔寨地理，林海也不知他打的什麼算盤，隻是含混地回了一句：“願聞其詳。”
阮思齊在輿圖上比劃著：“柬埔寨西南地區都是崇山峻嶺，東邊和北邊則是山地丘陵。該國的平地主要有兩處，一在西北方向的洞裡薩湖區，二在東南方向的湄公河下遊……”
林海一邊聽一邊點頭，他當然熟知柬埔寨地理，阮思齊所說的這兩處平原就是後世所謂的上高棉和下高棉。
上高棉曾是吳哥王朝的精華地帶，下高棉則是幾百年後柬埔寨的核心區，儘管那時湄公河三角洲的絕大部分已經被越南侵占，柬埔寨僅保留了以金邊為核心的一小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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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此時仍不知阮思齊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他猜想多半是為了探明金河國的訴求，畢竟雙方要達成共同出兵的協議，總得先就戰後的利益分配劃出個道道。
“有勞阮大人賜教，不過林某對柬埔寨地理其實知之甚詳。”林海不想讓廣南方麵以為自己好糊弄，於是拉開辦公桌上的抽屜，拿出一張更加精確的地圖來，笑著對阮思齊道：“阮大人看林某這幅圖如何？”
阮思齊其實也看不出哪張圖更精確，不過林海手裡竟然也有柬埔寨地圖還是讓他很吃驚，當即問道：“敢問國相大人，金河國要出兵柬埔寨，將取何地？”
“聽阮大人這意思，貴國是打算接受金河國的提議了？”林海沒想到他問得這麼直白，難道是打算就在此時此地開始談判？
“當然，佛主對湄公河下遊也是垂涎三尺。”阮思齊回答得更直白。
所謂“佛主”就是廣南臣民對阮福源的稱呼，因為廣南表麵上仍然尊奉後黎朝君主，並未建國稱王，所以每一代阮主都有一個特定的稱號，比如阮福源他爹就被稱為“仙主”。
“那可巧了，金河女王最為看重的也是湄公河下遊。”林海乾脆也亮明了自己的態度，他篤定阮福源肯定不會拒絕金河國的提議，這次來主要就是為了分贓談判。
“女王聖明。”阮思齊接下來的話讓林海大吃一驚，“佛主想要將洞裡薩湖西北諸府割讓給金河，此地本是真臘最強盛之時的王都所在，堪稱是柬埔寨最為肥沃的土地，國相大人千萬不要被其巧言所迷惑。”
林海聽到這話有些愣了，隻聽阮思齊接著又道：“洞裡薩湖區物阜民豐，又有山川之險，本是英雄用武之地，數百年前真臘國因之以成中南霸主。然而時至今日，湖區久經戰亂，早已殘破不堪，且其西北之地正當暹羅兵鋒，此乃禍水東引之計，還請國相大人明察……”
“反觀湄公河下遊，雖然沼澤遍地、人煙稀少，僅有金邊周圍可稱富庶。然而此地水網縱橫，土地肥沃，若能排乾沼澤、興修水利，將來必是天府之國……”
阮思齊所言句句都是實情，此時的湄公河三角洲確實是蠻荒之地，因為三角洲平原往往是沼澤遍地、植被叢生，需要持之以恒地投入大量人力進行水利等基礎設施建設，才能變成良田熟地。
比如長江三角洲和紅河三角洲直到北宋時期才算開發完畢，而珠江三角洲則更是晚到明朝中期了。湄公河三角洲是熱帶季風氣候，又疊加了雨季洪澇這個問題，再加上與東亞文明中心之間地理阻隔更甚，所以直到此時仍是一片蠻荒。
但三角洲平原的潛力卻是極大的，一旦開發成熟就能容納巨量人口，阮思齊能認識到這一點，足見其見識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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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著又說道：“何況金河國本就是海上起家的，洞裡薩湖區群山環繞，並無通海之便。國相大人切勿舍近求遠，貪圖眼前小利，貽誤千年長策啊！”
這番話說完，林海聽得目瞪口呆，這阮思齊到底是哪邊的？作為深受阮福源寵愛的禦用商人，他怎麼反倒吃裡扒外起來了？
該不會是阮福源這老小子自己想要洞裡薩湖區，所以派阮思齊來忽悠自己吧？畢竟吳哥王朝曾在此修建了規模巨大的水利係統，眼下柬埔寨王國的人口主要都集中在這一帶……
這個念頭在林海腦海中一閃而過，但卻很快又被他打消了。
因為廣南某種程度上也是以海權立國的，洞裡薩湖區雖然底子厚，但卻並不靠海，與廣南本土之間交通不便。而且洞裡薩湖區西、北兩麵都是暹羅領土，後者對此地也是垂涎三尺，且綜合國力和廣南不相上下。
而廣南的頭號大敵始終是占據了紅河三角洲的鄭主，後者治下的人口是阮主三倍以上。阮福源不可能那麼蠢，將自己置於長期兩線作戰的境地……
“敢問阮兄，為何要對林某說這些？”林海忍不住開口問道。
“孔子有雲，夷狄之有君，不若華夏之亡也！”阮思齊正色道，“好教林兄知道，阮某本是大宋遺民之後，先祖自崖山戰後流落占婆，至今已曆三百四十九載。某雖生於海外，然一日未忘自己乃是炎黃子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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