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打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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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喂……老錢,那可不一定……喲!”老八這小子,從我倆收了刀槍往回走的路上那雙眼睛就沒安分過,肚子裡憋著壞水兒,他也不嫌惡心,眼睛滴溜溜在路邊焦黑的痕跡裡一掃,竟然徑自在路邊撿了一條兀自滴著粘稠液體的海和尚斷臂,順手兒就藏在了背後,等的就是錢師爺這驚魂未定的一問。

老頭兒這邊剛哆哆嗦嗦問完,話音還懸在嘴邊,老八猛地將那截猙獰冰冷的殘肢懟到他眼前,幾乎戳到了鼻尖上……

錢師爺猝不及防,瞳孔瞬間放大,喉嚨裡“咯”地一聲怪響,眼白一翻,身子軟麵條般向後一仰,直挺挺栽倒在地,再次暈死過去。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從懷裡掏出那盒被汗浸得皺巴巴的煙,扔了一支給一貫沉默的白熊,隨即掏出兩支,湊近手中的火把,將其一一點燃,又深吸一口,辛辣的煙氣勉強壓住喉頭的血腥和焦臭。

另一支遞給正瞅著地上錢師爺的老八,我吸了口煙,聲音低沉到:“你呀,這壞水兒是從京城胡同一路淌到這兒了。哪天不折騰點事兒就渾身不自在。人家這老胳膊老腿兒的,哪經得住你這麼三番五次地嚇唬,真給老頭兒嚇出個好歹,前麵山路可還長著呢,到時候你自個兒把他背到不夜村去。”

老八被我數落得臉上有點掛不住,訕訕地衝地上人事不省的錢師爺撇了撇嘴,隨手將那截惡心的斷臂遠遠丟進路旁濃密的草叢深處,發出“噗”的一聲悶響。

好在羅靈性子沉穩,不計較這些,她蹲下身,從隨身的小皮囊裡撚出兩根細長的銀針,手法嫻熟地在錢師爺手背的合穀穴和前臂的內關穴輕輕刺入,指尖撚轉提插。不多時,錢師爺喉嚨裡“呃”地一聲,悠悠緩醒過來,臉色依舊白得像剛糊的窗戶紙,嘴唇哆嗦著,顯然被嚇得魂兒都飛了一半。

趁著這當口,其他人也沒閒著。

驚蟄和白熊迅速清點了所剩無幾的照明裝備。

結果令人心頭一沉——我們六個人,能用的隻剩下區區五支火把。而且其中三支火苗微弱如豆,如同風中殘燭,眼看就要熄滅。

我當機立斷,讓二人將其中一支尚有餘燼和一支幾乎熄滅的火把徹底摁滅,小心收好備用。

剩下的三支,狀況最好、火頭最亮的那支交給老八,依舊由他走在隊伍最前頭開路。剩下兩支稍弱的,一支放在隊伍中間由驚蟄或羅靈執掌照明,最後一支由殿後的白熊擎著,既照路也戒備後路。

如此一來,整個隊伍行進時發出的光亮比之前黯淡了大半,早已沒有了剛出發時那股明火執仗、神擋殺神和佛擋殺佛的架勢,如同墨色深海裡幾點掙紮的微光。

荒山夜行,火光即是膽氣,但眼下情勢,隻能精打細算,彆無他法。我低頭借著微弱火光看了看腕表,心頭一沉——折騰了那麼一場驚心動魄的死鬥,感覺不過片刻,可時間竟已悄然滑到了淩晨三點多。膠東冬日天亮雖比彆處早些,但此刻離破曉,還有漫漫長夜。

打點就緒,不敢再作停留,唯恐遲則生變。眾人強打精神,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即刻開拔。

狹窄的小徑上,隻餘下被烈焰燒灼後留下的黑漆漆、如同炭畫的痕跡,以及大片大片散發著惡臭、緩緩滲入岩石縫隙的粘稠膿水。空氣中同樣彌漫著濃重的焦糊與腥氣,時刻提醒著眾人剛剛那場噩夢般的遭遇。

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老八隨手丟棄那截海和尚斷臂的草叢陰影裡,那截本該化為膿水或被餘燼燒焦的殘肢,竟詭異地微微蠕動了一下……它似乎並未受到致命傷害,表皮雖然焦黑,卻未被徹底焚毀,也未像其他同類屍體般迅速液化。

趁著眾人注意力轉移、火光闌珊的夜色掩護,它如同一條受傷的毒蛇,悄無聲息地、極其緩慢地貼著冰冷潮濕的岩石地麵,蜿蜒爬行,它扭曲著,拖過一道濕痕,最終,竟一頭鑽進了毛驢屁股後麵那個鼓鼓囊囊的褡褳深處,徹底隱沒了蹤跡……

眾人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繞過了懸崖上那段如同鬼門關的小徑,當腳底板終於踏上前方相對堅實寬闊的山路時,一股劫後餘生的踏實感才從腳底緩緩升起,勉強壓下了心頭的悸動。

經過懸崖上那場慘烈的鏖戰,所有人早已是筋疲力儘,連那頭毛驢都耷拉著腦袋,鼻孔噴著粗重的白氣。

然而,誰也不敢提休息二字。誰知道那群詭異的海和尚是不是真的退走了,萬一它們隻是暫時隱入黑暗,像狡猾的狼群一樣在暗處窺伺,等待我們鬆懈疲憊、火光微弱之時,再猛地撲出來包了餃子又當如何呢,到那時,缺光少火,人人筋疲力儘,可真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連哭都找不著調門了。

心中打定主意,眾人當即咬緊牙關,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又硬生生在崎嶇的山路上跋涉了一個多小時。漸漸地,呼嘯的山風平息下來,深夜的山林顯得格外空曠幽深,四周隻剩下遠處不知名的山鳥偶爾發出幾聲清越的啁啾,以及某種夜禽在密林深處相互呼應的、悠長而孤寂的啼鳴,更添幾分砭骨的幽寒。

“得嘞諸位,咱們在這兒打個尖吧。”

我停下腳步,感覺雙腿僵硬,借著老八手中火把搖曳的微光,費力看清表盤。估摸前麵預計還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在此處歇息半個小時再上路,應該剛好能在天色將明未明之際趕到不夜村。

眾人如蒙大赦,紛紛靠著路邊一棵巨大的古樹癱坐下來,連喘息的力氣都十分微弱。

這古樹不知曆經多少歲月,樹乾虯結,足有四五人合抱粗細,樹皮斑駁,覆蓋著厚厚的苔蘚,顯是曆經了無數歲月風霜。

白熊似乎不知疲倦,無需吩咐,已提著那把寒光凜冽的哥薩克馬刀,一手高擎著隊尾那支尚算明亮的火把,開始在眾人歇息的巨樹周圍緩緩踱步巡邏。他魁梧的身影在火光中投下巨大搖曳的陰影,警惕的目光反複掃視著四周濃稠如墨的黑暗。

餘下的五人熄滅了一支火把以節省燃料,隻剩下老八手中那支最亮的在樹旁空地燃燒跳躍。我和老八這倆平日裡大手大腳的主兒,此刻也不得不斤斤計較起這維係安危的微弱光明,能維持多久便是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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