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唇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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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八見狀嘖嘖稱奇,點頭稱讚道:“人家這就叫殺豬殺屁股——各有各的殺法,不過黃爺,我平日裡倒還真沒看出來,您老人家什麼時候成了半個大夫,怎麼還懂這些?”

我佯裝客氣擺了擺手:“哪裡哪裡,黃某人平時倒騰古籍,沒事兒的時候也喜歡看上幾眼,絕非學識淵博。能懂這麼多,有一大半是靠八爺您的襯托……”

我平日裡常與老八插科打諢,他也不惱,一是脾氣秉性在這呢,二來哥倆平時逗悶子習慣了,人嘛,活得就是個精氣神兒,要是說話都說不出點新鮮意思來,那和放了個不響又不臭的屁有什麼兩樣。

老八聞言一嘬後槽牙,嘀咕道:“嘖嘖……這針法好啊,趕明兒我也去學上兩手兒,其實哥們兒早就懷疑你丫是不是被什麼東西上身了,等我學會了,彆的不提,先給你嘴上紮兩針。”

“還是留著您自己紮屁股上吧,這鬼門十三針看似簡單,其實也是有家傳的,據我所知,施針時有專門的持針手法、呼吸方法,甚至對施針人的德行也有極高的要求,不過最重要的,必須要有師傳口訣,配合行針,以勸善行為主解其怨結,送為上。如此才能做到針到病除,永無後患,正所謂——德重鬼神欽,講得就是這個道理。”

二人正說著話,隻見風衣男子刺入第五針——申脈,又稱鬼路。我倆在一旁觀瞧,這處穴位為點刺,正當用火針點刺到第五下。

就在這時,地上躺著的老外突然緩醒過來,雙目圓睜,目光清澈有神,緊接著下一秒竟如同起屍一般,突然自己坐了起來,給圍觀的眾人嚇得一激靈,紛紛向後退去。

見眾人看猴兒似的圍觀,醒來的老外麵露疑惑,不過轉瞬之間明白過來,兩隻眼睛慢慢在風衣男子身上聚焦,一伸手拉起男子的手,張嘴似乎剛要說話,偏偏就在這時,就聽“哇”的一聲怪叫,下一秒從嘴裡吐出一大坨黑黑黏黏的東西,聞起來又腥又臭,好似一堆臭魚爛蝦。好在頭等車廂配有專門的清掃人員,迅速打掃了個乾淨,可留下的味道好似在空氣裡生個根,久久不能散去。

既然人都醒了,也沒熱鬨可看,萬一再讓老頭兒口中的黑水濺到身上,那給人的感覺也頗為不祥,圍觀的眾人見狀,頃刻間便一哄而散。

這會兒功夫,外國老頭已經恢複了神誌,連同老太太倆人對著風衣男子鞠躬握手、千恩萬謝。說話間,有打懷裡掏出厚厚一遝美元,順勢塞進風衣男子手中,男子擺手婉拒,拿起地上的禮帽分開老夫妻二人,略微點頭致意,便徑直走了回去。

洋老太太見狀,通了電一般恍然大悟,收起美元,一伸手從包裡掏出了兩卷整封的大洋。我見狀倒吸一口涼氣,腳下一挪,忙用身子擋在老太太身前,心說好嘛,老外到底是老外,怎麼這麼不知深淺,一等車廂雖說非富即貴,可眼下兵荒馬亂的,難保其中不是龍蛇混雜,誰知道都是些什麼人呢,這邊財剛一露白,轉頭就被人盯上了,到時候歹人見財起意,攮死你倆外國小老頭小老太太往山溝裡一扔,那不跟玩似的,真到了那個時候,那可真是剛出龍潭又入虎穴。

反倒是一旁的老八見狀,眼底頓時一亮,雙手往前一伸,衝著洋老太太一通亂比劃,示意他要助人為樂,幫助人家給風衣男子把大洋送過去。

恰好這時,火車到站停靠,老太太見老八從頭到尾都這麼熱心,還以為遇上了好心人,嘰裡呱啦和老八客氣了兩句聽不懂的,然後轉身帶著老頭一齊下了車,估摸著是直奔就近的醫院而去。

老八一抬手,把兩封大洋順勢掖進自己綢子馬褂的裡懷,抬頭朝我使了個眼色。

我佯裝沒看見他手上的動作,二人一前一後邁步往回走,卻沒有回原來的座位,徑直朝著風衣男子身旁的空座走去。

此時的風衣男子正側身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雙目直視著車窗外黑黢黢的夜景,顯得若有所思,衣領下露出的鼻梁筆直如劍,顯得英氣十足,整個人渾身上下透出一種神秘而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質。

我和老八邁步走到切近,一人在前一人在側,拿出自來熟和沒臉沒皮的精神,一屁股坐在風衣男子身旁的空座。

反觀風衣男子,似乎早已料定我與老八會跟上前來,亦或是壓根兒不屑於與旁人交談,饒是我與老八二人成掎角之勢,將他圍在中間,卻也絲毫不做理會,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我與老八尷尬地對視了一眼,兩個人人都覺得臉上有點掛不住,可是也沒有辦法,誰讓咱看上了人家的玩意兒,這就跟新姑爺上門瞧見丈母娘似的——就算熱臉貼上了冷屁股,咱也得覥著臉求著人家。

二人都是生意場裡鑽出來的,這點小事兒自然不在話下,當即暗中交換了個眼神,我清了清嗓子,不動聲色地開口道:“頭頂晴朗天,腳插千裡地,何處覓杏林,高山難仰止,百鳥墜密林,無人敢開口,不知枝所攀,清泉何處流。”

老八聞言朝我點了點頭,暗暗挑了個大拇哥,稱讚我幾句唇典說得四平八穩。

卻見那風衣男子聞言微微一怔,隨即鼻子裡哼笑一聲,冷冷道:“杏林遍地生,無草不成根,頭頂烏雲蓋,高飛水斷流,立木難取信,路遙識馬性,歸行不知處,獨木難成森。”

老話說得好——既落江湖內便是薄命人。

從古至今走江湖混飯吃的,甭管哪行哪業,都有自己專門的唇典暗語,就拿做生意的來說,從一到十,十個阿拉伯數字,就分彆可以用,“魚水千年合,芝蘭百世昌”這十個字來代替。而整個江湖也有一套自己隱語,江湖中人對此熟門熟路,比自己老家話都熟。

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剛剛同風衣男子說的這幾句,實際上大概意思是說:“我們哥倆江湖上叫得上名號,看您的醫術實在高超,世界上這麼多行醫問診的怕是很少有能比得過您的,不知道掛的是什麼字號,又要到何處去呢?”

可誰知眼前的男子卻不識抬舉,三言兩語便將我倆擱到半空,噎得我和老八根本下不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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