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右臂的紫色紋路如活物般蠕動,每一次呼吸都帶來灼痛與冰寒的雙重折磨。“你體內流淌著罪孽的血!”陳孟生一拳砸在生鏽的管道上,冰霜蔓延,“和那些怪物有什麼區彆?”陸過鐘的淨化光芒在林天傷口上發出滋滋灼響:“這不是力量…是毒藥,正在吃掉你。”暗影中,拉斐爾凝視著三人內訌的畫麵,指尖把玩著貪婪戒指:“掙紮吧,小蟲子…你們的裂痕,終將成為熔爐最完美的柴薪。”
冰冷的雨水鞭子般抽打著新港市立醫院的廢墟,衝刷著斷壁殘垣上凝固的血汙與焦痕,卻洗不去那股滲入磚石骨髓的陰冷甜膩——那是罪孽因子徹底激活後散發的腐朽氣息。空氣沉重得如同浸水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和血腥的腥氣。
陳孟生掙紮著從一堆濕透的瓦礫中撐起上半身,冰冷的雨水順著他淩亂的頭發淌進脖頸,激得他一陣寒顫,深入骨髓的冰焰反噬讓他的骨頭縫裡都透著寒氣。他甩了甩昏沉的腦袋,視線穿過迷蒙的雨幕和彌漫的灰白蒸汽,死死釘在不遠處那個倒在泥水中的身影上——林天。
林天的姿勢扭曲而脆弱,像一具被暴力丟棄的殘破人偶。焦黑的左臂軟軟地攤在身側,雨水衝刷下,露出底下慘不忍睹的炭化皮肉和隱約的骨骼輪廓。但更刺眼的是他的右臂——從那隻緊握成拳、血肉模糊的右手開始,蜿蜒的暗紫色紋路如同活著的毒藤,已經爬滿了整個小臂,甚至隱隱有向手肘上方蔓延的趨勢。那紫色在昏暗的天光下詭異地搏動著,散發著不祥的微光。
而他左臂上那本該象征創生與希望的龍魂核心,此刻徹底黯淡無光,暗紅色的晶體臂甲表麵,一道猙獰的裂痕貫穿始終,邊緣甚至出現了細微的熔化扭曲跡象,幾縷若有若無的暗紫色能量絲線,如同深淵的呼吸,在裂痕深處極其微弱地明滅。
一股冰冷的、混雜著驚懼和被背叛的怒火,瞬間衝垮了陳孟生劫後餘生的虛弱感。
“林天!”他嘶吼出聲,聲音因脫力和憤怒而劈裂變調,像砂紙摩擦著生鏽的鐵管。他猛地推開壓在腿上的半截水泥板,不顧全身骨骼肌肉的抗議,手腳並用地在冰冷的泥水中爬行,衝向那個讓他感到陌生又恐懼的同伴。每一次挪動都牽扯著燃魂帶來的內傷,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但他不管不顧,目標隻有一個。
他衝到林天身邊,跪在泥濘裡,沾滿汙泥的手帶著一股蠻力,狠狠抓住林天右臂的衣料,猛地將他從泥水裡拽起半截。
“醒過來!看著我!”陳孟生怒吼,雨水順著他扭曲的麵龐流下,分不清是水還是失控的眼淚。他指著林天右臂上那妖異的紫色紋路,又猛地指向遠處那個巨大的、殘留著熔岩灼痕和油脂汙漬的焦黑深坑——雙罪怪物湮滅的地方。
“你用了什麼?!告訴我!你用了那鬼東西的力量?!你把它…把它吃下去了?!”他的聲音因極度的驚駭和憤怒而顫抖,“看看你的手!看看你的鎧甲!你…你體內現在流淌著和那些怪物一樣的血!你跟他們還有什麼區彆?!”
劇烈的搖晃和刺耳的質問,如同錐子刺入林天混沌的意識。他沉重的眼皮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破碎的視野裡,是陳孟生那張因憤怒和恐懼而扭曲放大的臉。右臂被抓住的地方,傳來一陣陣深入骨髓的劇痛——那不僅僅是皮肉被觸碰的痛,更像是那些嵌入血肉的罪孽碎片被外力驚擾,釋放出更強烈的冰冷侵蝕感,順著神經向上蔓延,與他體內殘存的、紊亂的創生之力激烈衝突。
“呃…”林天喉嚨裡發出一聲模糊的,破碎的鏡片早已不知去向,露出的眼睛布滿血絲,眼神空洞而渙散,仿佛還沉淪在剛才那場能量湮滅的餘波裡。陳孟生的質問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傳來,模糊不清。他下意識地想抽回手臂,卻隻引來更劇烈的、仿佛要將靈魂撕裂的痛楚。
“放開他!陳孟生!”一個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響起。
陸過鐘不知何時也掙紮著爬了過來,他臉色慘白如金紙,胸口被鮮血浸透的白大褂貼在身上,每一次喘息都伴隨著肺部拉風箱般的雜音和壓抑的咳嗽。他一把抓住陳孟生緊攥著林天衣袖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冷靜點!你想現在就廢了他這條胳膊嗎?!”
陳孟生赤紅的眼睛轉向陸過鐘,怒火未消:“冷靜?陸醫生!你看看他!看看他這條胳膊!他動用了拉斐爾的力量!他…他吸收了怪物的能量!他變得和那些東西一樣了!”他指向林天右臂上搏動的紫痕,聲音裡充滿了絕望的指控。
“我知道!我都看見了!”陸過鐘低吼回去,聲音同樣嘶啞,卻帶著醫生的冷靜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但現在不是審判的時候!他快被這東西吃掉了!”他強行掰開陳孟生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將林天那隻布滿紫痕、焦黑與鮮血混雜的右臂放平在相對乾燥的碎石上。
陸過鐘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和強烈的眩暈感。他顫抖著拿起滾落在一旁、光芒徹底熄滅的輝光轉輪手槍,用儘最後一絲意念溝通。槍管下方的翠綠寶石如同風中殘燭,極其微弱地掙紮著閃爍了一下,一絲比發絲還細的翠綠光芒,顫巍巍地凝聚在他染血的指尖。
“忍著點…”陸過鐘的聲音帶著疲憊和凝重,他將那縷微弱的淨化之光,小心翼翼地引向林天右臂上紫色紋路最密集、能量波動最紊亂的手腕處。
嗤——!
淨化之光剛一接觸那深紫色的紋路,立刻爆發出刺耳的聲響,如同滾燙的鐵板澆上了冷水!一股濃鬱的黑紫色煙霧猛地從接觸點升騰而起,帶著強烈的硫磺與腐敗的混合惡臭!
“呃啊啊——!”林天身體猛地向上弓起,發出一聲淒厲到變形的慘嚎!那感覺比剛才被陳孟生拉扯痛苦百倍!仿佛有無數燒紅的鋼針正順著他手臂的血管、神經瘋狂穿刺、攪動!創生之力與罪孽能量的衝突在淨化之光的刺激下瞬間加劇,幾乎要將他這條手臂從內部撕裂開來!
陸過鐘悶哼一聲,指尖那縷翠綠光芒劇烈波動,瞬間黯淡,幾乎潰散。他死死咬牙,額角青筋暴突,豆大的汗珠混合著雨水滾落。他清晰地“看”到了——在他的淨化視野裡,那些深紫色的紋路根本不是簡單的附著物,而是無數細小的、如同活體根須般的能量觸手,它們已經深深紮進了林天手臂的血肉、經絡,甚至開始侵蝕骨骼!
它們貪婪地汲取著林天的生命力,同時將冰冷粘稠的罪孽毒液反向注入,與林天的血肉、能量進行著殘酷的融合與排斥。淨化之光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隻能短暫地灼燒掉最表層的“根須”,卻激起了更深層“根須”更狂暴的反撲和侵蝕!
“不行…”陸過鐘喘息著,聲音帶著絕望的沙啞,指尖的光芒終於徹底熄滅。他脫力地向後跌坐,臉色比死人還難看。“太深了…這東西…這根本不是什麼力量!是活的毒藥!它在寄生!在吞噬他!我的淨化…隻會刺激它,讓它侵蝕得更快!”他看向林天那條在痛苦中無意識抽搐、紫色紋路似乎因受激而蠕動得更加活躍的右臂,眼中充滿了無力感和深深的恐懼。
陳孟生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看著林天痛苦扭曲的臉,看著陸過鐘蒼白絕望的神情,又看看自己沾滿汙泥和血跡的雙手。剛才那股滔天的怒火,如同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瞬間熄滅,隻剩下冰冷的恐懼和後怕,以及一絲茫然的無措。他剛才…差點因為憤怒,親手加速了同伴的毀滅?
“那…那怎麼辦?”陳孟生的聲音乾澀,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總不能…總不能看著他被這東西…”
“壓製…隻能用他的鎧甲力量暫時壓製…延緩侵蝕…”陸過鐘艱難地說,目光投向林天左臂上那布滿裂痕的龍魂核心,“但核心…已經…”
林天急促而痛苦的喘息聲漸漸平複了一些,極致的劇痛似乎也短暫地撕裂了意識的重重迷霧。他艱難地轉過頭,破碎的視野努力聚焦在自己那條如同被異形寄生的右臂上。那深紫色的紋路在皮膚下搏動,每一次搏動都帶來灼燒與冰寒交織的詭異痛楚,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排斥感讓他胃裡翻江倒海。
他嘗試著,極其微弱地催動一絲意念,試圖溝通左臂上那沉寂的龍魂核心。哪怕能引動一絲創生之力…
嗡——!
龍魂核心那布滿裂痕的暗紅色晶體,極其微弱地、如同垂死掙紮般閃爍了一下。然而,透出的卻不再是溫暖的金紅光芒,而是一種渾濁的、夾雜著幾縷暗紫絲線的暗沉紅光!這光芒微弱得幾乎無法照亮臂甲本身,更彆提形成有效的防護或壓製。
就在這縷渾濁光芒亮起的瞬間,林天右臂上那些深紫色的紋路仿佛受到了某種同源的、更高階的吸引,搏動的頻率猛地加快!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一股比之前強烈數倍的冰冷吸力從那些紋路深處爆發出來,貪婪地攫取著那縷渾濁核心之光,以及林天體內殘存的、本就稀薄的生命力!
“呃!”林天身體再次劇烈抽搐,眼前陣陣發黑,一股強烈的虛弱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感覺自己像是變成了一個漏鬥,生命力正被右臂的“毒藤”瘋狂抽走!他立刻切斷了那微弱的核心聯係,龍魂核心瞬間徹底熄滅,重歸死寂。冷汗瞬間浸透了他殘破的衣衫。
絕望,冰冷而粘稠的絕望,如同這永不停歇的冷雨,滲透進三人的骨髓。
“核心…被汙染了…”陸過鐘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明悟,“它…它和那些東西…在共鳴…”
陳孟生一拳狠狠砸在旁邊一根半塌的、鏽跡斑斑的金屬管道上!“砰!”沉悶的撞擊聲在雨幕中回蕩。冰藍色的寒氣不受控製地從他拳下爆發出來,瞬間在冰冷的金屬管道表麵蔓延開一片刺目的白霜,發出細微的“滋滋”聲。
“該死!該死!該死!”他低吼著,一拳又一拳地砸在冰冷的管道上,冰霜隨著他的憤怒不斷蔓延、加厚。憤怒的對象不再僅僅是林天,更是這令人窒息的絕境,是那個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陰影!林天的墮落(在他眼中),陸過鐘的重傷,鎧甲的損毀,怪物的強大,城市的沉淪…所有壓抑的憤怒、恐懼和無助,都在這徒勞的捶打中發泄出來。
冰冷的管道反震得他指骨生疼,但這疼痛反而帶來一絲病態的清醒。他停下動作,劇烈喘息著,看著自己拳頭上凝結的冰霜和滲出的血絲,又看看泥水中氣息奄奄的林天和臉色慘白的陸過鐘。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細微、卻令人極度不安的窸窣聲,混雜在雨聲和遠處城市隱約傳來的混亂噪音中,鑽入了陸過鐘敏銳的耳朵。
“噓!”陸過鐘猛地抬手,示意陳孟生噤聲,蒼白的臉上瞬間布滿警惕。他強忍著傷痛,側耳傾聽。
那聲音…來自廢墟深處,來自急診大樓尚未完全倒塌的陰暗角落。像是有什麼沉重而粘膩的東西,在濕滑的瓦礫和破碎的瓷磚上拖行…摩擦…伴隨著極其微弱、仿佛夢囈般的低沉。
陳孟生也立刻警覺起來,強壓下翻騰的情緒,天霜劍瞬間在手中凝聚,冰寒的劍氣驅散了些許周圍的絕望氣息,儘管劍身的藍光也顯得有些黯淡。他順著陸過鐘警惕的目光望去。
隻見那片被斷裂樓板斜斜遮蓋、形成一片不穩定三角空間的陰影裡,一個扭曲的身影正緩緩地“流淌”出來。
那是由急診大廳裡散落的、被油脂怪人粘液和血液浸透的破損擔架布、紗布、繃帶以及一些半凝固的、汙濁的有機質混合而成的“東西”。它沒有固定形態,像一灘不斷蠕動、膨脹的巨大汙穢軟泥。表麵布滿了被裹挾進去的碎玻璃、針頭、斷裂的塑料管,如同畸形的尖刺。在它緩慢“流淌”的軀體中央,一團由渾濁繃帶勉強纏繞出人形輪廓的“核心”正微微起伏,發出之前聽到的、令人昏昏欲睡的低沉。
“怠…惰…”陸過鐘艱難地吐出兩個字,聲音帶著凝重。這怪物散發的力場遠不如之前的雙罪怪物強大,但那股粘稠、沉重、消磨意誌的氣息依舊清晰可辨。它是被此地殘留的強烈怠惰因子和汙穢環境催生出來的次級怪胎,是拉斐爾力量散播的餘毒。
“媽的!沒完沒了!”陳孟生怒罵一聲,被壓抑的怒火瞬間找到了宣泄口。他眼中冰藍光芒一閃,甚至沒有招呼陸過鐘,身體已如離弦之箭般衝出!天霜劍拖曳出一道冰冷的寒芒,帶著他所有的憋悶和無處發泄的力量,狠狠斬向那灘蠕動的怠惰軟泥!
“陳孟生!小心它的…”陸過鐘的提醒被淹沒在陳孟生憤怒的吼聲和劍鋒破空的尖嘯中。
冰藍的劍光狠狠劈入軟泥怪物的軀體!預想中的撕裂感並未出現,劍鋒如同陷入粘稠的瀝青,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牢牢裹住!軟泥被劈開的創口瞬間合攏,無數汙穢的布條和粘稠物質順著劍身瘋狂纏繞而上,試圖將陳孟生連人帶劍一起吞噬!同時,一股比之前強烈數倍的怠惰力場瞬間籠罩了陳孟生!
沉重的疲憊感如同鉛塊灌入四肢百骸,揮劍的手臂變得無比遲滯,連憤怒的情緒都仿佛被這粘稠的力場凍結、稀釋。他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冰冷的糖漿池,每一次掙紮都無比費力。更要命的是,體內因冰焰燃魂而強行壓製的反噬,在這股外力刺激下驟然爆發!深入骨髓的冰寒瞬間蔓延開來,讓他的動作更加僵硬!
“吼…(低沉、緩慢)”軟泥怪物發出含混的嘶鳴,被劈開的創口處猛地探出幾條由汙穢繃帶和粘液構成的觸手,如同毒蟒般卷向因反噬和力場而動作僵硬的陳孟生!
就在這危急關頭!
“呃!”倚在碎石上的林天,右臂上的紫色紋路再次因他劇烈的情緒波動而瘋狂搏動,帶來撕裂般的劇痛。但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卻死死盯著陳孟生僵硬的背影和卷向他的汙穢觸手。一種近乎本能的、混雜著不甘和憤怒的意念,壓過了身體的痛苦和對右臂異物的恐懼。
不能…讓他死在這裡!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開混沌!林天完好的左手猛地在地上一撐,不顧全身散架般的劇痛和左臂的灼傷,身體如同受傷的野獸般撲向陳孟生側麵!他沒有武器,力量也所剩無幾,但他還有身體!
砰!
他用儘全身力氣,用肩頭狠狠撞在被怠惰力場和反噬雙重束縛、動作遲緩的陳孟生腰側!
陳孟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撞,身體猛地向側麵踉蹌撲出,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幾條卷來的汙穢觸手!纏繞在天霜劍上的粘稠物質也因這劇烈的晃動而鬆動了一絲。
“你?!”陳孟生摔倒在泥水裡,驚愕地回頭,看向那個撞開他後也因反作用力跌倒在地、痛苦蜷縮的林天。林天的臉上沒有絲毫救人的欣慰,隻有因劇痛而扭曲的表情和眼中尚未褪去的、近乎凶狠的決絕。
陸過鐘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他強提一口氣,手中輝光手槍的光芒雖然微弱,卻凝練如針!一道翠綠色的淨化光束精準射出,如同手術刀般刺入軟泥怪物那團由繃帶纏繞的“核心”!
嗤!
翠綠光束在渾濁的核心中爆開一團淨化光暈!怪物發出一聲痛苦而沉悶的嘶鳴,纏繞天霜劍的粘稠物質瞬間失去了活性般鬆開,整體的蠕動也出現了一瞬間的僵滯!
陳孟生反應極快,瞬間壓下翻騰的氣血和複雜的情緒,天霜劍爆發出最後的冰藍光芒,掙脫束縛後順勢一個旋身橫掃!
喀啦啦——!
極寒劍氣貼著地麵爆發!瞬間將僵滯的軟泥怪物下半部分連同周圍汙穢的地麵一起凍結!
“陸醫生!”陳孟生低吼。
陸過鐘會意,第二道更加凝練的淨化光束緊隨而至,精準地轟擊在被凍結的怪物核心上!
砰!
汙穢的繃帶核心在淨化之光和寒冰的雙重打擊下徹底崩潰瓦解!整個軟泥怪物如同融化的雪糕般癱塌下去,化作一灘散發著惡臭的、被冰晶凍結的汙濁泥漿。
戰鬥結束得短暫而慘烈。陳孟生拄著劍劇烈喘息,體內冰火兩重天的反噬讓他幾乎站立不穩。陸過鐘臉色更白,搖搖欲墜。林天則蜷縮在泥水裡,右臂上的紫色紋路因剛才的爆發而搏動得更加狂亂,劇痛讓他無法出聲,隻有身體在微微顫抖。
沉默再次籠罩了三人。雨聲、喘息聲、以及林天壓抑痛苦的抽氣聲交織在一起。
陳孟生看著林天痛苦蜷縮的背影,又看看自己剛才被撞的地方,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憤怒?後怕?感激?還是更深的憂慮?所有的情緒都堵在胸口,最終隻化作一聲疲憊到極點的歎息。他默默走到林天身邊,伸出冰冷僵硬、還帶著凝結冰霜的手。
“還能動嗎?”他的聲音嘶啞低沉,不再有之前的暴怒,卻帶著一種沉重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妥協?他無法理解林天,無法接受那罪孽的力量,但就在剛才,是這個被罪孽侵蝕的同伴,用身體撞開了撲向他的死亡。矛盾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陳孟生的心臟。
林天沒有看他,也沒有去碰那隻伸來的手。他咬著牙,用還能動的左手和膝蓋,一點一點,極其艱難地,將自己從冰冷的泥濘中撐了起來。焦黑變形的右手無力地垂著,深紫色的紋路在昏暗光線下妖異地搏動。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嗡——!
一股極其隱晦、卻帶著高高在上俯瞰意味的冰冷意誌,如同掠過廢墟的寒風,瞬間掃過三人!這意誌一閃即逝,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但三人的鎧甲召喚器——林天黯淡的龍魂核心、陳孟生腰間的霜鷹驅動器、陸過鐘手中的輝光手槍——卻同時極其微弱地、不受控製地閃爍了一下!
緊接著,遠處那片被斷裂樓板遮蔽的、流浪漢昏迷所在的角落,空間光線陡然一陣極其細微的扭曲!如同平靜水麵投入一顆看不見的石子。一道由純粹陰影構成的、模糊扭曲的、如同拉斐爾兜帽下陰影的虛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流浪漢身邊!
那陰影虛影沒有實體,卻散發著一絲貪婪的意念。它似乎“看”了一眼流浪漢手臂上那個被林天剮蹭掉一小塊、邊緣殘留著焦痕和能量亂流的深紫色烙印,隨即,陰影如同活物般蔓延,瞬間將昏迷的流浪漢連同他身下的擔架殘骸一起包裹!
唰!
如同被橡皮擦抹去,陰影連同流浪漢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隻留下那片空地,仿佛從未有人存在過。
“容器!”陸過鐘失聲驚呼,掙紮著想衝過去,卻因傷勢踉蹌跌倒。
陳孟生猛地轉頭,天霜劍指向那片空地,眼中隻剩下冰冷的憤怒和無力。拉斐爾!他一直在看著!像玩弄籠中鼠一樣看著他們掙紮、內訌、受傷!然後,在他們最虛弱的時候,輕而易舉地帶走了他最重要的“物品”!
林天單膝跪在泥水中,左手死死撐住地麵才沒有再次倒下。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流浪漢消失的地方,瞳孔深處,那被劇痛和罪孽侵蝕壓製的、屬於“天才”的冰冷火焰,再次幽然亮起。右臂上的紫色紋路隨之劇烈搏動,帶來一陣撕裂般的痛楚,但這痛楚中,似乎還夾雜著一絲…微弱的、源自那被帶走的烙印的、殘留的悸動?
陰影的虛影在帶走流浪漢後並未完全消散,反而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在三人頭頂那片被雨水浸透的、殘破的穹頂陰影中緩緩暈開、凝聚。一個更加清晰、卻依舊籠罩在兜帽陰影下的拉斐爾輪廓,如同鬼魅般浮現出來。沒有實質的麵容,隻有兜帽下兩點如同深淵寒星般的暗紫色光芒,帶著一種純粹的、神祇俯瞰塵埃般的冰冷戲謔,穿透雨幕,精準地投射在下方狼狽不堪的三人身上。
那冰冷、扭曲、如同金屬摩擦般的聲音,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如同冰冷的尖針,直接刺入三人的腦海深處,帶著令人靈魂凍結的玩味:
“滋…精彩的…掙紮…”“滋…裂痕…多麼…美麗的畫卷…”“滋…希望…猜忌…背叛…絕望…”“滋…繼續…燃燒吧…”“滋…爾等的光…與暗…”“滋…終將成為…”“滋…吾之熔爐…”“滋…最完美的…柴薪…”
每一個斷斷續續的意念碎片,都像淬毒的冰錐,狠狠鑿在三人剛剛經曆內訌與慘勝、疲憊不堪的精神壁壘上。陳孟生握劍的手因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劍鋒上的冰霜無聲蔓延。陸過鐘臉色慘白,試圖凝聚的淨化意念在這精神碾壓下瞬間潰散。林天則猛地低下頭,完好的左手死死摳進身下的泥濘碎石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右臂上那些深紫色的紋路如同被這意誌引動,搏動得更加狂亂,帶來一陣陣撕裂靈魂般的痛楚,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他血肉裡蘇醒、咆哮。
拉斐爾的虛影似乎“注視”著林天那條異變的右臂,兜帽下的紫光微微閃爍了一下,仿佛帶著一絲…愉悅的欣賞?隨即,虛影如同被風吹散的煙霧,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彌漫的雨幕和廢墟的陰影之中。
冰冷的意誌威壓隨之退去,但那令人窒息的嘲弄餘韻,卻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纏繞在廢墟的每一寸空氣裡,纏繞在三人沉重的心頭。
雨,還在下。衝刷著血跡,衝刷著焦痕,卻衝不散這片鋼鐵墳場裡彌漫的絕望、猜忌,以及那悄然埋下、終將焚毀一切的罪孽火種。林天緩緩抬起頭,破碎的視野裡,城市在遠方絕望的脈動中嗚咽,而他右臂上那妖異的紫色紋路,在昏暗的光線下,正隨著他逐漸急促的呼吸,無聲地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