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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守津門,最重要的便是控製流經津門的十九道河流,不叫敵人順流而上。
因此在幾天之後,這些路徑上都已被一道道的街壘所隔斷,占據。
尹秀和陳天友都認為這是在有限的時間和資源上做到了極致,為了構築這些街壘,就是玉樓都被他們拆了個精光。
當然這是得到了青玉樓主的同意,在離開津門的時候他們已帶走了能帶的所有東西,隻剩下一座空空蕩蕩的樓宇。
隻不過那樣高的一座玉樓,拆下來之後也隻夠築一座街壘,又確實叫人感覺到了某種參差感。
尹秀站在城樓上,往下望去的時候,隻感覺津門的一切儘收眼底。
辛勤工作的勞力,惴惴不安的民眾,還有摩拳擦掌的兵士,每個人都在等待著暴雨的來臨。
等一開戰,那些街壘,連帶著他腳下的這座古老的城樓都會在瞬間被炮火摧毀。
馬小玉登上城樓,輕聲對他說道:“陳天友讓我通知你一聲,說八國聯軍明天就會開始進攻了。”
“也是時候了。”
尹秀自然地將她摟到身邊。
馬小玉隻是微笑,輕輕貼上去,“我沒想到有一天我們這些降妖除魔的道士,竟也會參與到打仗之中。”
“都一樣,都是降妖除魔啊。”
尹秀輕聲道:“等這場仗打完,我……”
話未說完,馬小玉輕輕用手指封住他的嘴唇。
“打完再說,其實都一樣的,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都聽著。”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人了?”
尹秀將她的手輕輕拿下來,捏在手裡。
“那你以為我又是什麼樣的人?”
她也不等尹秀回答,通透的眼睛望向遠方的白雲,“我以前總以為把什麼都當做過眼雲煙是很容易的事情,漸漸地我才知道,這並不是一件易事,或者說人本就不應該這樣想。”
“你已有這樣高深的人生感悟了?”
“你笑我?”
馬小玉眼裡隻有笑意,“這不是什麼感悟,隻是一點自以為是的認知而已。”
“這不也挺好。”
尹秀捧住馬小玉的臉,將頭慢慢靠過去。
馬小玉閉眼,雙唇微微張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聽見台階底下傳來的腳步聲,尹秀才將她鬆開。
馬小玉整理了一下幾縷亂掉的頭發,剛將它們撥到耳朵後邊,台階下的人便上來了。
來人是晴娘,和幾個之前在天下樓便見過的侍女。
“參見教主!”
晴娘偷偷看了一眼馬小玉,心裡把自己和她比較了一番後,才隨著幾人屈膝,向尹秀行禮。
“不用客氣,姐姐。”
尹秀點頭後,又用眼神詢問她有什麼事。
晴娘對上他這因為馬小玉而火熱起來的眼神,不由地心裡一顫,做了幾個深呼吸後,才對尹秀說道:“教主,屬下帶著幾個姐妹連夜縫製,給您送了一套新衣服過來。”
“新衣服?”
尹秀微笑道:“謝謝幾位姐姐了,但我穿不慣長袍布衣那些。”
“晴娘知道。”
她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一抖一抖。
“我們知道教主喜歡穿那些新潮的衣服,所以並未做布衣長袍那些。”
她拍拍手掌,幾個人便將新衣服送了上來。
粗呢子襯衫,鹿皮手套,小牛皮外套,前後做了補強,鋥光瓦亮的皮靴,還有一條直挺挺,貼身但又不拘謹的褲子。
甚至連裝配兵器的武裝綁帶也做了好幾條,看起來十分的整齊,利落。
“你們做的?”
就連馬小玉也有些驚訝。
“沒錯,我們做的。”
晴娘有意無意看了一眼馬小玉,“馬姑娘想來是專心練功,不做我們這些女兒家閨中的小玩意的。”
馬小玉回看她一眼,癟嘴點了點頭。
晴娘又看向尹秀,熱情道:“請容我等給教主更衣。”
“好……”
尹秀突然感知到不妥,又改口道:“好不好意思啊,這種事情我自己來就是了。”
“沒錯。”
馬小玉也在一邊冷著臉道:“他有手,不用你們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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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是教主,堂堂教主又怎麼能自己動手?”晴娘反駁道。
“是嗎?”
馬小玉瞥了一眼尹秀,“這是不是跟你的理念相悖?”
尹秀隻能點頭道:“沒錯,還是我自己來吧,辛苦各位了。”
如此,晴娘便隻能帶著些許遺憾將衣服留下,又行了個禮後告退。
“怎樣,你這下滿意了吧?”尹秀微笑問道。
“是為你剛才的行為,還是說這身衣服?”
馬小玉從其中將外套取出,又把尹秀換下來的外套接過去。
“她們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你說這身衣服嗎?”
馬小玉點頭,“我原本以為她們大概會做的舊一些,沒想到很是時髦啊。”
“人都是會變的。”
兩人正想再說些話的時候,又有人走上了台階。
看來臨近大戰,今天來的人很多,足夠叫尹秀放棄和馬小玉繼續溫存一會兒的心思了。
是陳天友帶著一個軍官走了上來。
“教主,京畿總兵葉大人派了一位大人過來。”
在陳天友介紹了之後,那軍官走上來一個抱拳,開門見山道:“葉大人請您過去府裡商量軍務。”
尹秀一想大概也是時候了,他剛好也要和葉天培確定一些事情,於是點頭道:“勞煩大人了,我們這就過去。”
陳天友在一邊問道:“我去請七爺陪同您?”
為了不叫彆人太過在意這個名字,因此陳天友等人便把任七叫做七爺,而不以姓氏稱呼他。
“不用了。”
尹秀擺手拒絕,“這一趟很簡單,隻是確認一些細節而已,叫他在這裡看著吧,有什麼事情也好照應。”
說完又向馬小玉遞過去一個眼神,叫她安心留在這裡。
馬小玉點頭表示明白後,尹秀才跟著那個軍官走下城樓,騎上快馬,往津門暫時建立的“總兵府”而去。
尹秀一進府中,便發現這次已多了許多人出來,大概都是葉天培手底下的軍官。
這些人已清楚尹秀的身份,因此雖然不起來與他打招呼,然而也向他投去注目禮。
葉天培將一封信拍在桌上,“八國聯軍的統帥約翰遜,寄了一封信給我。”
“戰書啊?”
尹秀並沒有先接手,拆開去看。
“看吧,沒什麼所謂。”
葉天培冷哼道:“那混蛋以為自己兵強馬壯,吃定我們了。”
“哦?”
尹秀隻是淡然道:“他有這樣的感覺,也很正常,畢竟他確實兵強馬壯,還有四萬五千名士兵,幾十門大炮。”
“還不止。”
葉天培補充道:“剛才得到的消息,說是他們還調來了一隻三千人的錫克騎兵,人高馬大。”
在彆的國家都已衰落之後,錫克騎兵幾乎是整個泛亞最好的騎兵,悍不畏死,堅毅勇敢,能頂著炮火發起衝鋒,就是洋人的騎兵見了他們也不敢多做糾纏。
“無所謂了,多個一兩千人也就那樣,雖說是騎兵,可當我們轉入巷戰的時候,事情便已不一樣了,那些騎兵在巷戰中能發揮的作用有限。”
“不一樣了。”葉天培突然說道。
“什麼不一樣了?”
葉天培沒有回答尹秀的話語,而是先把桌上的圖紙收起來,揉成一團,丟到地上。
尹秀皺眉,感覺到事情已發生了變化。
而在他們的周圍,那些軍官似乎也早已知道了會發生這一變化,因此都隻是同剛才一樣坐著,沒有開口。
“尹先生,事情已經變了。”葉天培說道。
“我當然知道已經發生了變化。”
尹秀彎腰,將那團圖紙拿起來,裝進口袋之中。
然後他抬頭盯著葉天培的眼睛,“為什麼?”
葉天培從口袋裡拿出另一封信,放到桌上,示意尹秀自己看。
尹秀拿過信,信上隻有一個用朱砂寫的正楷大字:退。
他一下意識到了這封信的與眾不同和獨特的份量,也知道了葉天培為何突然在這關頭反悔,隻因有更大的力量迫使他做出這一改變。
尹秀不會不知趣地問下達命令的人是誰,他隻是問葉天培:“你們要退回玉京去?”
葉天培誠實道:“不去玉京,直接往西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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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秀頓時感覺事情已到了十分麻煩的地步,原來朝廷連原先準備好的象征性的抵抗都不做了嗎?
他們原先把京畿總兵派到這裡,即便心知打不贏,但這也是為了表明態度。
而現在,朝廷已連這種表麵的東西都打算放棄了嗎?直接往西邊出逃,叫皇帝西狩的事情再發生第二次嗎?
葉天培看得出尹秀臉上的失望。
“我接下來將按原先說好的計劃,帶兵往北邊去,防止草原那邊可能發生的動亂。”
“我看你實際上是去做皇帝西狩的側衛吧?”尹秀直接說道。
“怎樣都好。”
葉天培鬆了一口氣:“反正我已將五萬名兄弟從地獄之中拯救了出來,儘了我的能力。”
“那玉京到津門的幾百萬百姓呢?你親手把門戶打開了,叫他們直麵兵禍。”
葉天培臉上並無愧色,那種絕望的無力感還縈繞在他的身上。
“尹先生,你初次來跟我見麵的時候,就說過這麼一句話,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你說你不指望那些士兵都是最好的士兵,甚至也不把他們當做第一好的,你要他們做第二好的,放完三槍便算是儘了義務。
因為你知道,人都是有自己的極限的,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很可惜,我也是這樣的一個人,我隻是一個很平凡的人,不會在曆史上留名,成為一個偉人,大將軍。
彆人提到我隻是一筆略過,那便是對我一生最正麵的評價了,這已足夠了,也是我的極限。
正因為這個原因,我也必須承認,從帶兵到津門這裡的時候,我就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儘管你不相信,我並不是很怕死,因為當兵最後都是要戰死沙場的。
可在得到這個撤退的命令之後,我有一種在沼澤之中即將淹死的時候卻抓到一根藤蔓,絕處逢生的喜悅。
我們將會活下去,儘管我們失敗,甚至是逃跑了,帶上五萬兵士安然離開,這是我能力的極限。
至於津門到玉京的百萬百姓,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我救不了他們。”
葉天培這樣坦然承認自己的失敗與無能,竟叫人無力去指責他的逃跑,反而也生出一種與他同病相憐的憂鬱來。
“馬上我們就要搬兵回朝了,我敬你是個英雄,所以特地通知你一聲,你保重。”
葉天培拍拍尹秀的肩膀,轉身就要收拾東西離開。
“等等,總兵大人。”
尹秀突然叫住他,“你特地通知我,是為了叫我也逃跑的?”
葉天培看著尹秀,平淡道:“要死在這裡還是逃跑,都隨你,我隻是不想你死的不明不白。”
“不。”
尹秀搖頭,“我是說,你通知我來到這裡,其實是有彆的事情。”
“唔,還有什麼事情?”
葉天培不解,他自覺跟尹秀已再無瓜葛。
“當然是有的。”
尹秀神色堅定,“當然是為了叫總兵大人,還有在座各位將軍成為英雄。”
“成為英雄?”
葉天培從尹秀的神色中感受到了一種決心,然而他一時還未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總兵大人,你將會在津門成為英雄,一個戰死在這裡,卻阻擊了洋人的民族英雄。”
話音剛落,尹秀抬手射出五道血箭,將身邊的一個軍官射死。
“你!”
葉天培瞠目結舌,終於反應過來尹秀的企圖。
“你是要……”
“沒錯。”
尹秀將那倒地軍官的刀從腰間抽出來,寒光刺眼,同他的眼睛和心肺一樣冰冷。
“我已決定了,既然你們不願意為了津門百姓而死的話,那隻能我來幫你們了,叫你們落一個好名聲。
至於那些最艱難的東西,我幫你們一把就是了。”
“護駕!”
隨著軍官們大叫起來,一隊隊士兵穿門而入。
從屋頂的各處落下幾十個大內高手,兔起鶻落間撲向尹秀。
尹秀見了這一幕,隻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