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戰場都因為白蓮聖女的殞落而遲滯下來,變得無比的安靜。
似乎誰也沒想到最後她竟會落入這樣的一個結局之中,沒有死在官軍的手裡,而是被自己人所殺死。
那人是不是叛徒,並無人清楚,因為誰也不知道,到底是左賢王白禮背叛了白蓮教,還是白蓮聖女背叛了她的義務。
尹秀沒想那麼多,他隻是快步上前,一把將白蓮聖女抱在懷中。
這時候,那具柔軟,溫暖的身軀已不複往日的活力了,剩下的隻有美麗,即將破碎,消逝的美麗。
“怎麼樣了?”
馬小玉看向尹秀,顯然是在問他,能否使用【光明之手】治療白蓮聖女?
然而尹秀再創造不出什麼奇跡了,他看了一眼白蓮聖女滿是血跡的胸口,搖頭黯然道:“她的傷勢太重,已經回天乏術了。”
事實上,在被白禮一拳貫穿,白蓮聖女心脈破碎的時候,她就應該當場斃命了,然而她沒死,還殘留著一口氣。
“無需費心了。”
白蓮聖女露出一抹微笑,她是最清楚自己狀況的人。
這一拳注入了太多的內力,即便修補完這不停流血的傷口,白禮一拳所傳遞進來的勁力,也足以要了她的命。
“我大概就走到這裡了,尹秀,馬天師。”
白蓮聖女臉色平靜,沒有將死之人的掙紮,也再無平時的神性,她隻是神色平靜,在這最後的時刻,思緒越發清楚了。
“不知怎麼的,我最後竟自己把火滅掉了,當時我沒想清楚,以為自己是中邪了。
如今想來,我終究還是上了你的當啊,尹秀。
怎麼可能呢,原先定的好好的一件事,又是發誓,又是千辛萬苦準備好的,結果因為你講了幾句縹緲虛幻的話語,我就相信了,把整個白蓮教的目標都一並放棄了。
這不是上當受騙是什麼?”
白蓮聖女笑容更加燦爛,好像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像你這樣的人,不應該當什麼道士的,你應該像劉半仙一樣做風水先生,或者你乾脆就做個大騙子好了
因為你呀,實在是個……”
白蓮聖女頓了頓,嘴裡又湧出一口血來。
尹秀皺眉,伸手在她嘴角,幫她輕輕拭去痕跡。
“好了。”
白蓮聖女將尹秀的手抓住,若有若無地在他手背上用指甲滑了兩下,陷下去幾個印子,像是幾個淺淺的月牙。
這一下並不怎麼用力,但尹秀卻感覺像是火燒一般,心裡揪緊了幾下。
“好了,我沒什麼話要跟你講了,接下來,留點時間,叫我和馬天師講點女孩子之間的悄悄話吧。”
“好!”
尹秀知道自己也是時候該離開了,在他們的頭頂,白禮已經和拓跋文武戰在一起,而龍脈的歸屬,還未決定。
於是他轉身離開,就在這時,白蓮聖女望著他的背影,想叫住他,但終究沒說出口來,隻是嘴唇嗡動幾下,吐出一聲隻有馬小玉才聽見的呢喃。
“再會了,尹秀。”
“你乾嘛不叫他留下來?”
隻有女孩子最懂女孩子的心思,馬小玉看著白蓮聖女。
這時候她們之間再不是仇敵或者競爭者,隻是兩個說不上親近,但可以說上最後幾句知心話的人。
“沒有必要了。”
白蓮聖女強迫自己擰過頭來,不再看尹秀的方向。
“我是白蓮聖女,是無生老母在這世上的代言人,我應該是神,而不是人。”
說著白蓮聖女又有些尷尬地笑了起來。
“聽著你感覺很荒謬吧,如果我是神的話,我就不應該死在這裡才對,然而即便我不相信,在外人麵前也該當如此,這是我的使命。”
“但是,在剛才,你看起來不像神,比任何時候都不像,你更像個人,一個正常的女孩子。”馬小玉認真道。
“那這就是我的失職了。”
白蓮聖女還是笑吟吟的。
“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叫你馬天師,而不叫你馬小玉嗎?”
白蓮聖女的目光暗淡下來。
“因為我羨慕你,也嫉妒你,即便你是一個道士,然而你也隻是個普通的女孩子而已。
你可以笑,可以哭,可以依偎在尹秀的身邊,與他一起行動,牽手,與他同床共枕。”
“等等,”馬小玉紅了臉,“我並沒有跟他,唔,同床共枕,還未到這一步,啊不對,是不可……呃,反正暫時沒有就是了。”
“呃,那倒是我有些冒失了。”
白蓮聖女這時候也察覺到自己失言了。
“所以,我稱你做馬天師,當然不是因為我尊重你,可那也不是在譏諷你,而是我以為,我這樣叫你的話,你就跟我一樣了。
我是聖女,你是當代大天師,所以我們兩個都不能為普通人所接近,也理所當然的不能跟任何人相愛。
然而我現在才明白,原來阻礙著我和彆人的,不是那身份,而是怯懦,我不敢向前走出去一步,怕這怕那的,所以便也永遠困在這一層身份裡頭,不能做人,隻能當神。
所以,馬小玉,我很嫉妒你,我嫉妒你的生活,連帶著也嫉妒你跟尹秀的關係。
我在想,他既然能做你的道侶,為什麼不能也做我的護教大賢王呢?”
馬小玉這時候聽著“情敵”的真情吐露,並沒有彆的情緒,隻覺得白蓮聖女實在是個可憐,可愛的人兒。
“那你又不告訴他?不跟尹秀把你這份情緒講出來?剛剛明明有機會的,你卻放棄了。”馬小玉也為白蓮聖女感到有些可惜。
馬小玉並不是因為同情白蓮聖女或者彆的情緒,而想著在感情上做出讓步。
她隻是覺得人之將死,白蓮聖女不應該帶著這種遺憾離開這個世界。
然而白蓮聖女卻有自己的想法,並且十分地堅定。
“我當然不應該告訴他,因為我喜歡他,可我又即將死了,不能叫他時常看到我。
如此的話,將來想起我的時候,即便他再鐵石心腸,心裡也難免有遺憾,在某個深夜醒來的時候心裡緊緊揪一下。
更何況他原來就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我不願意叫他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因為我心裡是隱隱喜歡著他的,不願意叫他難受。
所以我寧願他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這件事,對他來說,我隻是一個過路的人,一個故人,這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