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像張了席簾子般從天花板上落下,砸的尹秀睜不開眼睛。
剛繪製好的法訣,還未賦上法力,便被瓢潑的大雨衝散,落回地麵,與水滴混在一起。
這時候,尹秀才感覺到白牡丹這私人浴池的廣大,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置身於大江大海中。
與她一塊,在狂風暴雨中浮沉,起落。
事實上,他們真的跟落入了深潭裡沒什麼區彆,泳池的水漫的老高,將一人一狐緊緊包裹在其中。
尹秀數次勉強探出頭,才呼吸上一口新鮮空氣。
可完全沒有這種困擾的白牡丹,卻總是在他一口氣即將提不上來出手打斷,使得尹秀胸口極為憋悶。
白牡丹在這水裡,仿佛長出了一對鰓,它身上的傷口也在深水的滋潤下緩慢複原。
“明叔,糯米,糯米發潮了!”
劉半仙指著桌麵,汗如雨下,一時之間叫人分不清,桌上這些米粒是不是被他的汗水浸濕的。
“我知道!”
明叔看向擺在一邊的精致小羅盤,嵌著祖母綠寶石的指針像風扇一般快速轉動著。
“天地顛倒,玄黃傾覆,好毒辣的手腕。”
說著他又看向劉半仙,“在風水書上,你可曾看過這樣的局勢”
劉半仙愣了一下,在看到明叔仍然淡定的眼神後,他似乎也受到了一些鼓舞。
雖說他有一雙望氣的慧眼。
可在此之前,除了給人算命便是看風水,彆說妖怪了就是鬼都沒遇上過一隻,哪裡經曆過如此玄而又玄的場麵,還與人鬥法
給他兩條命都不夠搭進去的!
不過這會兒有明叔在,自己總算有個依托,再加上身為臥龍居士的後人,在風水術數上怎能輕易認輸
“誰還不是個風水先生了!”
劉半仙猛灌下一口茶,豪邁地吐出連串白氣,像是一口氣喝了半瓶燒刀子。
然後他才說道:“天地顛倒,其實也就是五行顛倒,隻要能夠將五行重新梳理過來,對方的術法便算是被破了。”
明叔欣然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對嘛老劉,我們一身正氣,怕那些邪魔妖道做什麼”
接著他又問道:“你覺得我們有幾成勝算”
劉半仙沉吟:“單打獨鬥的話,也許隻有四成,但我們兩個人聯手的話,那便有九成!”
“好!”明叔起身。
“明叔,你這是要做什麼”劉半仙疑惑道。
“鬥法啊!在這裡施展不開的,到我家去!”
明叔手一揮,整塊黃布便將那些糯米統統包裹在一起,隨後他扯著劉半仙往家中飛奔。
鐵口李滿身大汗,半蹲在地上,背後緊靠著一棵歪脖子柳樹。
他一隻手夾著煙,另一隻手騰出來,摸著那粗糙的樹乾。
這棵柳樹,在他眼睛未瞎前便已在這裡紮根了,也跟現在一樣高大粗壯,歪著脖子。
許多年過去,這樹身上也多出了多種痕跡。
有蟲子在上頭啃咬,有人拿煙頭燙它,有人在上方刻下名字,也有矮騾子,武術家拿它試拳腳,練刀法。
“老樹尚能逢春,人枉為萬物之長,怎麼**和命運就如此的脆弱不堪呢”
他搖搖頭,用耳朵分辨出地上的水還在滾動,上湧後,心裡也不由地放鬆了一些。
忽然,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
鐵口李張大發白的眼睛,超過墨鏡,側耳將耳朵貼在玻璃罩邊上。
那絲絲寸寸開裂的聲音還在繼續,從罩子底下傳到頂端,又在那圓圓的頂部彙聚。
這聲音聽得鐵口李目瞪口呆,膽戰心驚。
“把那個羅盤拿下來!”
明叔說完便三兩步跑到神台前,從裡麵抽出五支香,恭恭敬敬地朝畫像拜了三拜。
“祖師爺保佑!”
劉半仙在明叔的指引下,也看到了掛在牆上的那個羅盤。
它看起來像是木頭做的,分作好幾層,足有一張台麵那樣大。
劉半仙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羅盤取下來,放到桌上。
這時候他看到神桌上已經擺了幾個大小不一的壇壇罐罐,每個上麵都貼著一張符紙,寫著字。
“這是鬼兵鬼將”
“沒錯。”明叔點頭。
“都是些無主的厲鬼,被我收在這裡供養,煉成了鬼兵鬼將,隻是性子還不太踏實,要是我不在這裡的話,恐怕這些家夥還會跑出來亂搞。”
劉半仙點點頭,倒是沒有過多好奇,茅山術裡有這些東西並不奇怪。
喝口茶清了清嗓子後,明叔拿起一把綁著符紙的刀,在燭火上烤了烤,接著又問劉半仙:“準備好了嗎”
“來吧!讓那個邪修看看我們的厲害!”
劉半仙擼起了袖子,一副準備打架的樣子。
明叔見狀倒有些驚訝,“我還沒說呢,你怎麼就知道我想做什麼了”
“啊”
“啊!嗤!”
明叔抓住劉半仙的手,匕首輕輕一劃,鮮血便從劉半仙的手腕處流下,一點一滴落在了羅盤上。
那羅盤在劉半仙鮮血的驅動下,竟慢慢轉動了起來,最中間的刻度依次轉向“金,木,水,火,土”五個位置。
“明叔,你這是做什麼啊!”
明叔這時候已經沒空搭理他,將一把糯米撒向燭火後,他口中念念有詞。
抓起桃木劍,拈一張符紙在壇壇罐罐上逐一點過。
“丁醜延我壽,丁亥拘我魂。丁酉製我魄,丁未卻我災……”
【是六丁六甲神咒】
劉半仙心頭一驚,卻隻見桌麵上的壇壇罐罐紛紛顫抖起來,似有男女老少的哭聲在耳邊縈繞。
接著,他便看到周圍多出了絲絲縷縷的黑氣,隱隱約約像一個個立著的人。
明叔從桌上拿起一把寶鈔,撒到空中。
那些正麵印著英吉利亞女皇頭像,背麵畫著玉皇大帝的紙鈔,便飄飄灑灑地飛向那些陰影所在的位置。
轟!
寶鈔無火自燃,在空中化作灰燼,一瞬間,他們二人周圍像下起了一場火雨。
見寶鈔沒有被拒收,明叔的眉頭也舒展了一些,朝四方拱手。
“各位親朋老友,冤親債主,這次拜托大家幫忙了。事成之後,我毛小明一定多燒點房子車子給大家。”
他話音剛落,劉半仙隻覺得室內忽然回暖,那種刺骨的感覺已經隨著陰影一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