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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七識趣地退出帳外,他知道上將軍寫信時不喜歡被打擾。
這已經是第十七封信了。
宋之問寫得很慢,每一筆都像是在斟酌一場戰役的部署。
信中他詳細記錄了這半年的戰事,從初春渡河到連克十五城,再到即將麵對的汜水關。
寫到戰略部署時,他的筆鋒變得淩厲;寫到傷亡數字時,又轉為凝重。
最後一滴墨跡乾透,宋之問將信紙折好,放入一個精致的木匣中。
匣子裡已經整齊地碼放著十六封未寄出的信。
“上將軍,您寫了這麼多信,為何不寄出去?”
宋七忍不住再次問道。
宋之問淡淡一笑。
“寫信是因為我願意寫,寄信則要考慮對方是否願意看。”
他合上木匣。
“況且,有些話寫出來就夠了。”
三日後,宋軍拔營南下,直指汜水關。
行軍途中,宋之問騎在戰馬上,望著遠處逐漸顯現的雄關輪廓,有些凝重。
汜水關依山而建,兩側是陡峭的懸崖,城牆高聳入雲,宛如一道天塹橫亙在通往鄭都的路上。
關前是湍急的汜水河,隻有一座石橋聯接兩岸。
“報!”
斥候飛馬來報。
“汜水關守軍已嚴陣以待,城頭旌旗招展,看旗號是.稷下學宮!”
宋之問眼中精光一閃。
“稷下學宮?”
他嘴角微揚。
“有意思。”
副將疑惑道。
“稷下學宮不是一向不問世事嗎?怎會插手鄭宋之戰?”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宋之問輕聲道。
“更何況是稷下學宮。”
他轉頭對傳令兵道。
“傳令下去,全軍在關前三裡紮營,明日攻城。”
當夜,宋軍大營燈火通明。
宋之問站在沙盤前,與諸將商議攻城策略。
沙盤上的汜水關模型精致入微,連城牆上的箭垛都清晰可見。
“汜水關易守難攻,強攻傷亡太大。”
宋之問指著沙盤道。
“明日先派先鋒營試探虛實,主力按兵不動。”
“上將軍,末將願率先鋒營!”
一位年輕將領抱拳請命。
宋之問搖頭。
“不急。”
他目光深邃。
“先看看稷下學宮派了誰來。”
翌日清晨,宋軍先鋒營列陣關前。
宋之問一身戎裝,騎在戰馬上遙望城頭。
晨霧中,城牆上人影綽綽,一麵繡著“陳”字的大旗格外醒目。
“陳?”
宋之問眉頭微皺,隨即恍然。
“莫非是陳守仁?”
城頭出現一道白色身影。
那人一襲儒衫,手持羽扇,在鐵甲森森的城牆上顯得格格不入。
他站在城垛邊,居高臨下地望著宋軍陣勢,神情淡然。
“宋將軍遠道而來,陳某有失遠迎。”
清朗的聲音從城頭傳來,明明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顯露出深厚的內力。
宋之問微微一笑,運起內力回應。
“原來是稷下學宮的小先生陳守仁,久仰大名。”
兩人隔空對話,聲音在戰場上回蕩,兩軍將士都屏息靜聽。
“宋將軍連克十五城,威震鄭國。”
陳守仁語氣平和。
“不過汜水關有陳某在,恐怕要讓將軍失望了。”
宋之問大笑。
“小先生好大的口氣!宋某倒要領教領教稷下學宮的本事!”
陳守仁不疾不徐。
“將軍何必著急?不如先退兵三十裡,我們慢慢敘話。”
“兵臨城下,豈有退兵之理?”
宋之問說道。
“小先生若有膽量,不妨出城一戰。”
陳守仁搖頭。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陳某不敢輕啟戰端,但若將軍執意攻城”
他羽扇輕揮,城牆上頓時出現一排排弓箭手。
“也隻好奉陪了。”
宋之問眯起眼睛,知道今日難以討到便宜,便下令先鋒營撤回。回營路上,副將不解地問。
“上將軍,為何不直接攻城?”
“陳守仁不是尋常對手。”
宋之問沉聲道。
“他師承袁天罡,是顏之推的得意門生,兵法謀略不在我之下。貿然攻城隻會徒增傷亡。”
接下來的日子,宋軍多次嘗試攻城,卻都被陳守仁巧妙化解。
三個月過去,汜水關的甕城被攻破三次,但每次宋軍都被陳守仁的反擊逼退。
戰局陷入僵持,宋軍士氣開始低落。
更糟糕的是,由於深入敵境,宋軍的補給線拉得太長,糧草供應開始吃緊。
這一日,軍需官滿臉愁容地來報。
“上將軍,糧草隻夠支撐七日了。”
宋之問眉頭緊鎖。
“後方糧草何時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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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快也要半月.”
帳中諸將麵麵相覷,一位老將站出來道。
“上將軍,不如.就地征集糧草?”
所謂“征集”,實則是掠奪。
宋之問心中一沉,他自幼受儒家教育,深知“仁義之師”的重要性。
但看著帳中將士們疲憊的麵容,他又無法苛責。
“傳令下去。”
他艱難地開口。
“可向周邊村落購買糧草,按市價支付。嚴禁燒殺劫掠,違令者斬!”
然而命令執行起來卻變了味。
饑餓的士兵們衝進村莊,不僅搶走了糧食,還犯下了暴行。
消息傳回大營,宋之問勃然大怒,親自處決了幾名帶頭劫掠的軍官。
但惡名已經傳開,鄭國百姓對宋軍恨之入骨,連帶著宋之問“儒劍”的美名也蒙上了陰影。
這一夜,宋之問又在帳中寫信。
這不知道是第幾封未寄出的信,字裡行間充滿了自責與矛盾。
寫到一半,他突然停下筆,將信紙揉成一團。
“上將軍?”
宋七小心翼翼地問。
“我沒事。”
宋之問搖頭,有些疲憊。
“隻是.有些累了。”
營外突然響起號角聲,接著是嘈雜的喊叫聲。
宋之問猛地站起,抓起佩劍衝出大帳。
“怎麼回事?”
“報!敵軍夜襲!”
一名士兵慌張來報。
宋之問迅速披甲上馬,下令全軍戒備。
他親自登上瞭望台,望向汜水關方向。
奇怪的是,關前並無大軍出動的跡象,隻有城頭一點燈火格外明亮。
燈火下,白衣飄飄的陳守仁正舉杯獨酌。
看到宋之問的身影,他遙遙舉杯,聲音清晰地傳來。
“宋將軍,月色正好,何不共飲一杯?”
宋之問冷笑。
“小先生好雅興,半夜三更驚擾我軍,就為了喝酒?”
陳守仁笑道。
“非也。陳某是來送信的。”
說著,他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給身旁的士兵。
那士兵彎弓搭箭,將信射向宋軍大營。
信箭精準地落在宋之問腳邊。
他拾起信,借著火把的光亮快速瀏覽,臉色漸漸變得凝重。
“上將軍,信中說了什麼?”
副將楊承忍不住發問,他額頭上的青筋還在突突跳動。
方才斥候誤報敵襲的烏龍讓他餘怒未消。
宋之問沒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在信紙上來回掃視,眉頭越皺越緊。
他緩緩抬頭,眼中帶著異樣。
“陳守仁邀我三日後在汜水河畔一會。”
“議和?”
楊承眼睛一亮。
“莫非鄭國撐不住了?”
“不可能。”
宋之問冷笑一聲,將信紙遞給身旁的老將軍路雲山。
“稷下學宮最重顏麵,若陳守仁敢背著鄭王議和,他師父顏之推第一個饒不了他。”
路雲山接過信紙,渾濁的老眼掃過上麵工整的字跡。
“這這.”
“念。”
宋之問命令道。
老將軍說道。
“宋將軍鈞鑒。兩軍對峙三月有餘,生靈塗炭,非君子所願。三日之後,汜水河畔,願與將軍一晤,共商止戈之策。稷下陳守仁手書。”
帳中一片嘩然。一位年輕將領拍案而起。
“上將軍,此乃鴻門宴!不可輕往!”
宋之問抬手示意眾人安靜。
“陳守仁不是項羽,我也不是劉邦。”
他目光掃過帳中諸將。
“但戰局必須儘快結束。糧草告急,傷兵滿營,再拖下去,不等鄭軍反攻,我們自己就先垮了。”
楊承壓低聲音。
“藥草的事.”
“已經解決了。”
宋之問淡淡道。
“我派人控製了那幾個藥草商人的家眷。記住,隻可威逼,不可傷人。若鬨出人命,隻會激起民憤。”
老將軍路雲山憂心忡忡。
“上將軍,老朽總覺得此事蹊蹺。陳守仁為何突然邀約?莫非有詐?”
宋之問沒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信紙末尾的一個不起眼的墨點上。
那墨點形狀奇特,像是一滴濺落的血珠。
他心中一動,突然問道。
“楊承,前日你說鐵城發現了血影樓的蹤跡?”
楊承臉色大變。
“上將軍明鑒!屬下隻是接到線報,說鐵城有血影樓的暗樁活動,但尚未查實.”
“血影樓?”
路雲山失聲驚呼。
“那不是江湖上最臭名昭著的刺客組織嗎?”
幾位老將紛紛變色,有人甚至下意識地摸向腰間佩劍。
宋之問卻出奇地平靜。
“楊承,你說血影樓的刺客,能不能混進汜水關?”
“上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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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雲山猛地站起,老臉漲得通紅。
“您該不會是想.”
“我隻是問問。”
宋之問嘴角帶著意味深長的笑。
“畢竟,陳守仁在信中提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他再次展開信紙,指向那個墨點。
“你們看,這像什麼?”
眾將湊近細看,楊承突然瞪大眼睛。
“這這是血影樓的暗記!我曾在大理寺的案卷上見過類似的標記!”
宋之問輕輕點頭。
“陳守仁在暗示我,他已經掌握了血影樓的情報。”
他眼中帶著寒光。
“或者說,他懷疑我與血影樓有聯係。”
帳中一片死寂。良久,路雲山才顫聲道。
“上將軍,老朽鬥膽直言。與血影樓這等邪魔外道扯上關係,有損您儒劍之名啊!”
“是啊上將軍!”
另一位老將附和道。
“血影樓行事歹毒,毫無底線。若被人知道宋軍與刺客勾結,軍心必亂!”
宋之問沉默不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案幾。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傳令兵匆匆闖入。
“報!宋王派大太監張宴為監軍,三日後抵達前線!”
“什麼?!”
楊承失聲驚呼。
“張宴?那個太後的心腹?”
宋之問的臉色瞬間陰沉。
“諸位。”
他的聲音異常平靜,卻讓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張宴是什麼人,你們心裡清楚。”
他若到了前線,這仗還怎麼打?”
路雲山老淚縱橫。
“上將軍,老朽明白您的難處。但勾結刺客,實非君子所為啊!”
“君子?”
宋之問突然笑了,那笑容裡帶著幾分自嘲。
“路老,您還記得我爺爺常說的話嗎?劍出無悔。”
他猛地轉身。
“楊承!”
“末將在!”
“去聯係血影樓。”
宋之問一字一頓道。
“我要在汜水之會上,解決陳守仁。”
楊承臉色煞白,卻不敢違抗。
“遵命!”
“上將軍三思啊!”
幾位老將齊聲勸阻。
宋之問抬手製止他們。
“我意已決。張宴三日後到,我們必須在這之前攻破汜水關。”
他有些決絕。
“為了大宋,為了三軍將士,這個罵名,我背了。”
眾將麵麵相覷,都沉默地低下頭。
宋之問揮了揮手。
“都下去準備吧。路老留下。”
待眾人退出,路雲山顫聲道。
“上將軍,您這是何苦”
“路老。”
宋之問打斷他,聲音突然柔和下來。
“您還記得我十二歲第一次上戰場時,您對我說過的話嗎?”
老將軍一愣,隨即回憶道。
“老朽說.戰場之上,有時候活下來比死更需要勇氣。”
“是啊。”
宋之問輕歎。
“這次,我要做的正是最難的事——背負罵名活下去。”
他從案幾下取出一個錦囊。
“這個您收好。若我.若我有不測,交給宋七。”
路雲山接過錦囊,老淚縱橫。
“上將軍”
“去吧。”
宋之問轉身望向帳外月色。
“讓我靜一靜。”
與此同時,萬裡之外的雲海仙門。
山巔雲霧繚繞,一座古樸的亭台隱現其間。
白衣少年林蕭正在整理行裝,將一柄看似普通的斬鐵劍係在腰間。
“這麼晚了還要出門?”
一隻通體雪白的異獸從雲霧中走出,口吐人言。
林蕭頭也不抬。
“去見個朋友。”
江川歪了歪頭。
“哪個朋友值得你半夜下山?”
“一個.很久不見的朋友。”
林蕭係好劍鞘,終於抬頭看向江川。
“你要一起來嗎?”
江川甩了甩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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