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蛾飛走後,玻璃盒空了好幾天。星星卻總往裡麵塞東西:一顆撿來的圓石子,半片乾枯的桑樹葉,甚至把傅景深的袖扣也偷偷放進去,說是“給明年的蠶寶寶當玩具”。
傅景深發現時,正對著鏡子係領帶。“我的袖扣呢?”他轉身問,看見星星舉著玻璃盒跑過來,盒底閃著銀亮的光。“給它們養著,”星星認真地說,“等小深的寶寶來了,就有亮晶晶的東西玩了。”
他失笑,捏了捏她的臉頰:“那得讓它們好好保管,這可是爸爸開會要用的。”說著,卻沒把袖扣拿出來,反而從口袋裡掏出顆糖果,剝了糖紙放進盒子:“給它們加個甜滋滋的藏品。”
夏晚星在廚房聽見這話,搖著頭笑。去年這個時候,他還在為蠶寶寶拉肚子愁得查資料到半夜,如今竟跟著孩子一起給空盒子“囤貨”,西裝口袋裡時常裝著些奇奇怪怪的小東西——有時是片心形的樹葉,有時是顆光滑的鵝卵石,全是星星塞給他,讓他“帶給蠶寶寶”的。
入夏後,桑樹枝葉繁茂,蟬鳴漸漸響了起來。星星每天傍晚都要搬個小椅子坐在樹下,仰著脖子數蟬蛻:“今天找到三個!它們肯定是蠶寶寶的好朋友!”
傅景深下班回來,常看見她舉著蟬蛻往玻璃盒裡放,嘴裡念念有詞:“這個給小深的寶寶當房子,那個給它們當滑梯。”陽光穿過樹葉落在她身上,蟬鳴聲裡混著她的碎碎念,像首亂糟糟卻格外好聽的歌。
有天夜裡,暴雨突然傾盆而下。星星從夢中驚醒,哭著要去院子裡“救桑樹”。傅景深抱著她站在窗邊,看雨水打在桑樹葉上,濺起層層疊疊的綠浪。“桑樹不怕雨,”他指著樹乾說,“你看,它的根紮得很深,就像爸爸抱著你一樣穩。”
星星摟著他的脖子,把臉貼在他肩上:“那蠶寶寶的卵呢?會不會被淋濕?”
“不會,”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它們在餅乾盒裡睡大覺,蓋著你鋪的桑樹葉被子,暖和著呢。”
雨停後,天邊掛起道彩虹。星星拉著傅景深跑到桑樹下,發現樹根處冒出了叢小蘑菇,粉白相間,像把撐開的小傘。“是蠶寶寶派來的信使嗎?”她蹲下來,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蘑菇傘。
傅景深掏出手機拍照,背景裡彩虹的餘光還沒散去,星星的發梢沾著雨後的水珠,亮得像綴了串碎鑽。“等明年它們醒了,就告訴它們,今年夏天有彩虹和小蘑菇來看過它們。”他說。
入伏那天,幼兒園放暑假。星星背著小書包衝進家門,手裡舉著張畫:“老師說這是我的暑假作業!畫我們家的桑樹和蠶寶寶!”
畫上的桑樹歪歪扭扭,葉子大得像荷葉,玻璃盒裡爬著幾條胖乎乎的“蠶寶寶”,仔細看竟畫著笑臉。最妙的是天空,飄著幾朵似的雲,雲下麵寫著三個歪歪扭扭的字:“等你們呀”。
傅景深把畫貼在冰箱門上,正對著那張寫著“蠶卵照顧指南”的便簽。夏晚星做飯時,總忍不住多看幾眼——便簽上是傅景深工整的字跡,畫著的卻是星星添的小太陽,一剛一柔,像極了他們倆。
傍晚納涼時,星星躺在藤椅上,聽傅景深講蟬的一生。“它們要在土裡待好幾年,才能爬出來唱歌呢。”他指著樹上的蟬蛻,“就像蠶寶寶要結繭,才能變成飛蛾。”
星星忽然坐起來:“那蠶寶寶的寶寶,是不是也在土裡等呀?”
“它們在餅乾盒裡等,”夏晚星笑著說,“等秋天的風,冬天的雪,春天的雨,然後在某個陽光好的日子,醒過來找你玩。”
星星似懂非懂,又躺回藤椅上,小手搭在肚子上,嘴裡哼著不成調的歌。蟬鳴在耳邊起伏,像無數隻小手在搖著時光的鈴鐺。傅景深看著她漸漸閉上的眼睛,忽然覺得,所謂等待,從來不是空落落的期盼,而是把日子過得熱熱鬨鬨,攢滿了故事,等著某個約定好的時刻,一一講給對方聽。
就像此刻,桑樹葉在晚風裡沙沙響,像是在替明年的蠶寶寶,輕輕應了聲“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