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長長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眼底複雜的情緒,聲音也低了幾分,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窘迫。
“而且……拔蠱之時,需引蠱蟲遊走於全身經脈,不能有任何衣物阻隔。所以,需要將軍,坦誠相待。”
最後四個字,她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臉頰不受控製地泛起一抹緋紅。
車廂內,瞬間陷入安靜,這讓沈思微更加窘迫了。
“坦誠相待”
謝懷瑾的目光,落在她微紅的耳廓上,眸色一點點變深。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在狹小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撩人。
“好。”
他隻說了一個字,卻乾脆利落,沒有半分猶豫。
是夜,謝懷瑾的臥房,被清空了所有下人。
房間裡,隻點著幾盞昏黃的燭燈,一個巨大的浴桶擺在中央,裡麵是漆黑的藥湯,散發著濃鬱而古怪的草藥味。
沈思薇的長發用一根簡單的簪子束起,她麵前,鋪著一塊黑布,上麵是長短不一、泛著寒光的銀針。
謝懷瑾站在浴桶前,看著她有條不紊地做著最後的準備,眼神晦暗不明。
“準備好了嗎?”沈思薇頭也未抬的問他,燭光下,她的小臉緊繃,嚴肅的像是要奔赴戰場的將士一樣。
謝懷瑾為了緩解她的緊張,不由得打趣了一句:“夫人不來為我更衣?”
沈思薇手一抖,看向他,見謝懷瑾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她臉一熱:“請將軍寬衣。”
說完,便迅速彆過臉去,不敢再看他。
謝懷瑾心中失笑,小兔子害羞了。
身後,傳來衣料窸窣的聲響。
她能感覺到,那道灼熱的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她的心跳,沒來由地漏了一拍。
明明是治病救人,她卻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
“好了。”
謝懷瑾低沉的聲音響起。
沈思薇做了幾個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才緩緩轉過身。
隻一眼,她的呼吸便猛地一滯。
眼前的男人,褪去了上身的衣袍,露出了精壯結實的上身。
寬肩窄腰,肌肉線條流暢不似文弱書生的單薄,也並非莽夫的粗獷,那是在戰場上千錘百煉得來的身軀。
可上麵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疤,新的,舊的,刀傷,箭傷,每一道,都是他赫赫戰功的勳章,也訴說著他九死一生的過往。
而最觸目驚心的,是他胸口到小腹處,那一道蜿蜒盤旋的詭異紅痕。
那紅痕細如發絲,像是活物一般,在他的皮膚下,似乎還在隱隱蠕動。
這就是那陰毒的蠱蟲!
沈思薇迅速收斂心神,所有的旖旎心思,在看到這道紅痕的瞬間,都化作了凝重。
“入桶。”她命令道。
謝懷瑾依言,跨入了那漆黑的藥湯之中。滾燙的藥液瞬間包裹住他的身體,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沈思薇手持銀針,走到他麵前。
“過程會很痛苦,蠱蟲會在你體內瘋狂亂竄,試圖衝破桎梏。你必須守住心神,無論多痛,都不能運功抵抗,否則經脈逆轉,會當場爆體而亡。”她最後一次叮囑,聲音冷得像冰。
“開始吧。”謝懷瑾閉上眼,雙手在水下,緊緊握成了拳。
沈思薇不再猶豫。
她拈起一根最長的銀針,看準他胸口的“神封穴”,快、準、狠地刺了下去!
“唔!”
謝懷瑾的身體猛地一僵,一聲壓抑的悶哼,從他緊咬的牙關中溢出。
他胸口那道紅痕,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瞬間活了過來!它瘋狂地扭動、竄行,在他皮膚下形成一道道凸起的痕跡,所過之處,帶起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劇痛!
沈思薇麵不改色,一根又一根的銀針,精準地刺入他周身的大穴,封鎖住蠱蟲所有可能逃竄的路線,逼迫著它,按照自己預設的方向遊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房間裡,隻有男人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
汗珠從謝懷瑾的額角滾落,滑過他堅毅的下頜,滴入漆黑的藥湯中。
他裸露在外的上身,青筋暴起,肌肉因為極致的痛苦而劇烈顫抖,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他緊咬著牙關,硬是一聲不吭。
沈思薇卻看得心頭發顫。
她知道這有多痛。
這無異於將血肉一寸寸撕開,再用烙鐵反複灼燒。
尋常人,怕是早已痛得昏死過去。
可他,卻始終清醒地承受著這一切。
看著他蒼白如紙的俊臉,和那雙因為隱忍而布滿血絲的眼,沈思薇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這個男人,到底背負了多少東西?
父兄戰死,獨自撐起門楣,在屍山血海中殺出一條血路,還要時時刻刻提防著帝王的猜忌和朝堂的暗箭。
如今,連治傷,都要承受這般非人的折磨。
她伸出手,用袖口,輕輕擦去他額上的汗水。
她的動作很輕,聲音不自覺的溫柔了幾分。
“再堅持一下,”她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很快……很快就好了。”
謝懷瑾緊閉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
意識在劇痛中已經有些模糊,但那抹帶著清香的柔軟觸感,和那句溫柔的低語,讓他快要被痛苦焚燒殆儘的神識又硬生生又撐了下來。
這一場九死一生的拔蠱,持續了整整一夜。
沈思薇落下最後一根針,逼出了一縷黑紫色的毒血後,那道盤踞在謝懷瑾身上的詭異紅痕,終於黯淡了下去。
而謝懷瑾,也終於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徹底虛脫,昏倒在了浴桶之中。
“謝懷瑾!”
沈思薇驚呼一聲,也顧不上男女之彆,連忙伸手將他沉下去的身體撈起。
她自己也早已耗儘了心力,臉色比謝懷瑾好不了多少,全憑一股意誌力在撐著。
她根本沒有力氣將他這麼一個高大的男人挪回他自己的床上。
咬了咬牙,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從浴桶裡拖出來,用乾淨的布巾為他擦拭乾淨身體,然後將他安置在了自己的床上。
做完這一切,她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謝懷瑾的床邊,就這麼合著衣,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