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挽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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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都會在陌生的環境下保持警惕。

更彆說唐奇十分了解,‘狗頭人’是一個會在地道中慣用陷阱的族群。

在神經緊繃的狀態下,他的五感遠比平時敏銳。

因而他在聽到耳邊細簌動靜,來自頭頂的一瞬間,他便猶如針紮般汗毛倒豎,下意識向身後撲倒去。

“轟隆!”

他判斷出頭頂的土壤像是失去了支撐,致使土壤上層的碎石轟然落下,堆積在了他的眼前,儼然形成了一座碎石牆。

好在雙腿抽離的及時,隻是沾上少許的泥沙,沒被困在原地。

“你們那邊什麼情況!?”

這動靜驚到了黑蛇,他們儼然有了一牆之隔,使得聲音從碎石的縫隙中傳來,有些沉悶。

唐奇心有餘悸地直起身子,惶然道:

“看來它們不太想讓我通過去。”

他很快便聽到了鈍器敲擊石堆的聲音,緊接著又是一聲坍塌巨響。

“剪掉他的山羊胡子!這上頭到底還有多少石頭?”

矮人大罵一聲——

一旦將這堵堆積的碎石牆鑿出個缺口,土壤積存的石塊也會很快填補這一部分,他們恐怕很難再原路返回了。

“你們去找找其它的路!”

黑蛇喊道,

“狗頭人的隧道四通八達,從其它洞口進,總能跟我們在儘頭彙合。”

豺狗轉了轉眼珠,忽然提議:

“老大,我看這些狗頭人根本攔不住你們啊,乾脆讓我直接在洞口等你們怎麼樣?也省得我在這裡迷路,讓你們找不到人。”

那頭的黑蛇思忖一番,覺得豺狗的話也有道理。

已經確定是狗頭人巢穴,星梅的位置也八九不離十,接下來的處理不算困難。

而倘若真有他們兩個解決不了的問題……

再來兩個半吊子,隻怕也徒增麻煩。

“那你們在剛才的篝火旁等著。警戒著點四周,彆死在狗頭人的巢穴裡——免得命都沒了還要被人笑話。”

“我的劍術您還不相信嗎?”

“我是提醒你,雙拳難敵四手。有什麼矛盾,最好等安全了之後再解決!”

黑蛇有意提醒,但終究沒有再多囑咐什麼。

隻是又跟碎石耳語了兩句,腳步聲在片刻後遠去。

唐奇連忙在此時站起身,手持弩弓。

警惕地看向,將揶揄目光投射而來的豺狗——

對方故意拿劍身拍打著手掌,像是在打量一頭待宰的豬。

生怕這條惡犬忽然發難,唐奇隻好先聲奪人:

“黑蛇說地很明白了,隧道四通八達,任何一個洞口都可能有伏兵埋伏。在這裡起內訌,我們誰都解決不掉狗頭人的圍攻。”

對危險的直覺,讓他將心都提在了喉嚨裡,緊張到脊背都在不知不覺中被汗水浸透。

豺狗則冷啐一聲,咬緊黃牙:

“你是在威脅我麼?老子完全可以在這裡把你宰了,離開這個洞窟,到時候可沒有危險可言!”

“你當然可以這麼做,我可反抗不了你。”

“嗯哼?”豺狗見對方示弱,忍不住輕哼一聲。

“隻要你能確保我們的後路沒有追兵的話——

萬一篝火旁已經聚集了一夥狗頭人,哪怕你能憑一己之力,在圍攻中逃出去,多半也會身負重傷。

我的準頭不錯,為你分擔一兩隻狗頭人不是問題,遇到危險你也會輕鬆許多。”

唐奇語氣漸軟,全然沒有之前針鋒相對的模樣,

“聽著,我不想死,你也不想。對嗎?

沒人想死在暗無天日的洞窟裡;

沒人會帶著鮮花來墳前悼念你。”

他適當的哼起歌謠,像是在緩解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洞窟對他們兩個半吊子來說十分危險,但凡是有些自知之明的,都知道該怎麼做。

後者緊盯唐奇,沉默半晌。

唐奇乾脆將輕弩擱置在地上,舉起雙手,表達無害。

兩人距離很近,搏鬥起來,在這狹窄的隧道裡,他幾乎沒有勝算。

那放不放下弩弓也就沒差。

而恰恰是他這般服軟的態度,讓豺狗越發滿意:

“那你最好祈禱外麵真的有狗頭人。”

說完便徑自轉過身,就這麼放心的把後背暴露出來。

唐奇這才拾起了輕弩。

豺狗任由他這麼做。

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有些信任這個詩人了。

畢竟連自己都沒有把握,能單獨麵對狗頭人的圍攻,對方就更不可能。

而黑蛇提醒地沒錯——

哪怕要內訌,也該確保自己處在安全的環境中再說。

他們彼此是有矛盾。

卻也都珍惜自己的性命。

比起他人的恐懼,豺狗現在更需要一個完整的幫手。

但等事情結束之後,不論這個詩人怎麼動用自己煩人的嘴皮,他都會充耳不聞,掐碎他發聲的喉嚨——

他當然不會殺人,甚至都很少殺人。

“死亡隻會獲得臨終的恐懼,壓迫才能換來長久的絕望。”

這是【黑礁港】的生存之道。

這座位於領主聯盟最西側,臨近無垠海的海港城市,向來是貪婪與罪犯的搖籃。

豺狗並不會懷念它。

但每當看到自己失去的小拇指,便也意識到自己永遠無法擺脫,它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烙印——

黑礁港出生的‘老鼠’們,很難不去依附於城裡大大小小的幫派。

跑腿也好、打探消息也好,總要有人替大人物做些雜活,維係生活。

對手安插的釘子,也往往出自這一類人。

豺狗不是那顆釘子。

但頭目認為手底下埋了根釘子。

他隻是恰巧成了殺雞儆猴的對象,被按在長桌上一刀砍去了小指。

“老大,我真的不是叛徒!”

他還記得自己據理力爭的聲辯,

“我從六歲起就在您的手底下做事,沒有您的幫襯,我早就死在了【鼠巷】裡,又怎麼可能出賣您!?”

頭目點了點頭,讓醫師為他接上了斷掉的小指。

然後又砍了下去。

“為什麼!?”他不解的哭號。

“你聲音太大了。”

他還記得那個頭目的解釋,

“害怕我的人可不會大聲辯駁自己的無辜。

他們隻會跪在我的腳下,乞求我的仁慈。”

一個始終生活在恐懼裡的人,隻有被人懼怕,才能讓他獲得彌足的安全感。

頭目如此,豺狗亦如此。

隻是……

“我怎麼會想到這些?”

豺狗發覺,眼前頻閃的回憶漸漸褪去。

一股腥甜從舌尖彌漫開來。

喉間的堵塞,讓他遲遲發不出聲響。

疼痛這才漸漸襲來,讓他終於瞥見脖頸上直插的弩箭。

箭頭上的鮮血滴落在隧道裡,與泥沙混作了一潭。

他終於恍然。

剛才看到、聽到的一切,竟是臨終前的走馬燈。

心頭的恨意像觸火的乾柴陡然焚燒,又緊跟著生機的流逝化作灰燼。

他這才察覺,自己是被魔法影響了情緒。

讓他在那麼一瞬間,對這個詩人感到了信任!?

什麼時候!?

他忽然想起唐奇輕哼的兩句歌謠……

“小心屁股,不是嗎?”

唐奇強忍著反胃的衝動,衝豺狗的屁股又射去一箭,將他像根釘子一樣徹底釘在地上。

在豺狗的痛呼中,延續著悠揚的歌謠:

“沒人想死在暗無天日的洞窟裡,

沒人會帶著鮮花來墳前悼念你;

如果你還懷有生存下去的希冀,

請銘記這挽歌對你嘲弄的笑意。”

明白一切的豺狗,卻已無力呐喊唐奇為什麼會是一個施法者。

隻能在不甘與不解中,發出虛脫的氣聲:

“殺了我……你也會、死在、圍攻裡……”

他渙散的瞳孔映照出唐奇的影子。

死到臨頭也沒能想通,這個比自己還脆弱的詩人,憑什麼敢暗下殺手?

“除非我能確定,那些狗頭人不會從洞裡鑽出來。”

唐奇不介意解釋自己的動機。

可癱在甬道中的豺狗卻已沒了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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