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師兄可還記得,這符篆是從誰人手中買的?”
裴小滿將剩餘的符篆捋齊收好,“是個姓賈的,他還有個形影不離的師弟,姓程。”
雲昭聞言,一口銀牙險些咬碎。
雲中二鬼?那兩個出了名的騙子手裡,能有什麼正經貨色?
“放心,管靈的。”
裴小滿似乎是知道雲昭在擔心什麼,信誓旦旦地保證。
“那倆活寶的符篆向來邪門,正經的從來都不靈,反倒是這些旁門左道的玩意兒,效果格外好。”
說罷,他兩指撚起那張皺巴巴的“鑽眼符”,口中開始念念有詞。
符紙上的朱砂紋路突然泛起詭異的紅光,隨即無火自燃,化作一道幽綠色的流光,如靈蛇般鑽入前方的虛空之中。
空氣中泛起一陣肉眼可見的漣漪,像是平靜湖麵被投入了一粒細小的石子。
轉瞬間,一切又歸於平靜,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成了!”
裴小滿壓低聲音,帶著幾分得意。
雲昭心中微動,萬萬想不到,這看似兒戲的符篆竟真能奏效。
她不禁自嘲地搖搖頭。
人心中的成見,果然如同山嶽般難以撼動。
自己先前對雲中二鬼的偏見,險些誤了大事。
看來日後,對這些旁門左道,她也該多幾分包容才是。
心念一轉間,她已當先一步,身形如煙般穿過那道無形的屏障。
江浸月緊隨其後。
裴小滿則興奮地搓了搓手,最後一個閃身而入。
月光如水,傾瀉在寬闊的宮道上,將青石地麵鍍上一層銀霜。
兩側宮燈搖曳,在朱紅的宮牆上投下變幻的光影。
層層疊疊的宮殿宛如沉睡的巨獸,在夜色中蟄伏。
“隨我來。”雲昭低聲道。
她人生的前十六載,大半光陰都在這宮牆內度過。
即便闊彆多年,這裡的每一處轉角,每一條小徑,也都如同烙印般刻在記憶深處。
她足尖輕點,身形如燕,沿著宮牆根下的陰影悄然前行。
遠處,禁軍整齊的腳步聲隨著夜風而來。
鐵甲相撞的鏗鏘之音在寂靜的宮苑中格外刺耳。
這些象征著凡間至高權力的聲響,如今聽在雲昭耳中,卻如同另一個世界的回響,遙遠而模糊。
三人周身靈力流轉,斂息術運轉到極致。
月光下,他們的身影時而凝實如墨,時而淡若青煙,仿若幽魂。
偶爾有宮女提著燈籠經過,目光卻始終無法聚焦在這近在咫尺的身影上。
“國師居所在東南角,觀星台附近。”
雲昭一邊引路一邊回憶,聲音中帶著幾分飄渺。
“我幼時隨前太子赴宴,曾遠遠望見過他一次,是個須發皆白的老道。”
說話間,三人已如鬼魅般掠過重重宮闕。
漢白玉砌成的觀星台直插雲霄。
其旁,一座占地數畝的院落赫然在目,飛簷上的琉璃瓦在月色中泛著幽光。
規製之奢華,竟與東宮不相上下。
高牆深院,門前卻不見半個侍衛,靜得有些詭異。
三人目光交彙,雲昭眼中寒芒一閃,率先縱身躍上牆頭。
院內景致看似雅致,卻處處透著詭異。
嶙峋的假山暗合二十八星宿方位,潺潺流水依著九宮八卦軌跡蜿蜒流淌。
就連那些珍稀的花草,也都精準栽種在各個卦象的節點上,隱約構成一個龐大的陣法。
雲昭眉心微蹙,手掌不動聲色地握住凝淵劍柄。
這般精妙的布局,她從未見過。
每一步都暗藏玄機,稍有不慎,恐怕就會驚動那位神秘的國師。
“莫慌!”
裴小滿袖中掏出一本皺巴巴的典籍,封皮上“凡間奇門遁甲指南”八個大字,已經明顯褪色。
他盤腿坐在牆頭,就著月光,開始認真研讀起來。
雲昭眼角微抽,“四師兄,雖說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可這也未免……”
太臨時了些!
“小師妹此言差矣。”
裴小滿頭也不抬,手指在書頁上飛快地滑動。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老道既然按奇門布陣,我們自然也要用奇門破之。”
他忽然抬頭,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況且這書,可是我花重金從那二人手中買的,據說連大羅金仙的洞府都能破解。”
雲昭還想反駁,卻見江浸月已經默默湊了過去。
她輕歎一聲,終究還是俯下身去。
三人腦袋擠作一團,在月光下仔細研讀那本破舊的典籍。
遠遠望去,活像三個偷看禁書的學童。
夜風拂過,書頁嘩嘩作響。
裴小滿突然興奮地指著其中一頁,“找到了!這是‘九星飛宮’的變陣,我們隻需從生門入,避開驚、傷二門”
雲昭順著裴小滿的指尖,凝神細看,忽然發現書頁邊緣,還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豬頭,顯然是雲中二鬼的傑作。
她強忍笑意,心想這趟夜探,怕是要載入玄天宗史冊了。
三人屏息凝神,按照那本《凡間奇門遁甲指南》上歪歪扭扭的注解,小心翼翼地踏入院落。
裴小滿打頭陣,每走三步就要停下,來對照書頁行動。
江浸月步履從容,緊隨其後。
雲昭則負責斷後,指尖始終凝著一縷靈力,準備隨時應對突發狀況。
說來也怪,這本看似兒戲的破書,竟真管用。
他們時而繞假山三圈,時而踏著特定的石板前行,有幾次,甚至要倒著走七步。
月光下,三人鬼鬼祟祟的影子在地上拉出詭異的蹤跡,仿佛在進行某種古老又邪惡的儀式。
“坎位轉艮,離宮入兌……”
裴小滿小聲念叨著,突然一個趔趄,差點踩到一株蘭草。
江浸月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後領,這才避免了觸動陣法。
雲昭在後麵看得心驚肉跳,心想,這哪是什麼《凡間奇門遁甲指南》,分明是《如何花樣作死手冊》。
就在三人穿過一道雕花回廊時,一陣詭異的鈴聲突然劃破夜空。
三人瞬間屏息不動。
雲昭指尖凝出千絲華蓮,江浸月的手已按在劍柄上,裴小滿甚至保持著單腳懸空的滑稽姿勢。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直到那滲人的鈴聲漸漸飄遠,最終湮滅在黑暗之中。
“呼——”
裴小滿長舒一口氣,這才發現後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這般緊張的感覺,竟然比當年他偷偷摸進宗門禁地,去千年寒池裡釣玄龜還要刺激。
他胡亂抹了把額頭的汗珠,壓低聲音,“書上說,過了前麵那道洞門就是內院了。”
說著,得意地揚了揚手中的《凡間奇門遁甲指南》。
“怎麼樣,我的辦法靠譜吧。”
雲昭狠狠點頭表示認同。
等回了宗門,她定要去棲雲峰一趟,親自感謝那兩位活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