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一番寒暄過後，轉而談及今日雲憶安之事，語氣皆有幾分凝重。
雲翎想起自家兒子今日的遭遇，眼中殺意一閃而過。
這幫人竟敢在皇城之中，對著他兒子汙言穢語，甚至動手行凶，真當他鎮北將軍府無人了不成！
明日朝堂之上，他定要好好參上一本。
這件事情，若是沒有上麵之人的授意，底下人未必敢如此猖獗。
雲翎心中冷笑一聲。
當年東宮宮變，廢太子下了詔獄，最被大家不看好的三皇子登上了皇位。
本以為這位三皇子多年來韜光養晦，應當是個識趣兒的。
未曾想這位竟也是個拎不清的，聽信國師的讒言，轉而打起這些不切實際的算盤來。
雲翎的聲音低沉，將這些年朝堂風雲化作寥寥數語說與雲昭。
想起胞妹與廢太子的淵源，他沉吟片刻，開口詢問雲昭，“廢太子如今仍在獄中。昭昭若是想見他，為兄可以安排。”
“不必了。”雲昭乾脆地搖頭。
修仙之人講究因果清淨，此番歸家，已是破例。
若不是紫雲境中那截傀儡木，她本不欲再入這紅塵因果之中。
悄悄回來，暗中看上他們一眼，知道家人們都安好無恙，她心下也就滿足了。
雲昭指尖輕點茶湯，水麵頓時映出街巷間交頭接耳的人影。
“坊間的流言……是怎麼回事？”
她都離開六年了，為何時至今日，關於她的謠言還在流傳？
雲翎雲翎一聲嗤笑，杯中倒映的燭火忽明忽暗。
“自然是有人推波助瀾。”他抬眸望向皇城方向，“否則，誰人敢如此猖狂。”
雲昭秀眉微蹙，很是不解，“他得了皇位還不夠，這般……是想乾什麼？”
“逼你現身，逼你入主中宮。”雲翎的目光沉鬱下來，“他那位置坐得不穩，還需依靠我們將軍府的勢力，故而不敢大張旗鼓，隻得私下裡搞這些不入流的小動作。”
“當真荒謬！”
雲昭素手一揚，茶盞中的幻象驟然破碎。
便是當年，放眼整個大雍國，也未敢有人對她半分不敬。
更何逞今時今日，她修仙六載，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深閨貴女。
當年她辭彆父母兄長，前往玄天宗修行一事，並未刻意瞞著那位九五之尊。
“國師不信。”雲翎冷笑一聲，言語譏諷，“那老匹夫夜觀天象，硬說鳳星未離塵世，故而以這種方式，想逼你現身。”
一直靜靜旁聽的江浸月突然出聲，“大雍國師，是何人？”
“一個裝神弄鬼的跳梁小醜。”雲昭眼中寒芒一閃而過，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當年便是他，斷言我身負鳳命。”
她與江浸月對視一眼。
二人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彙，似有無聲的信息流轉，隨即又各自移開，默契地將話題引向了彆處。
兄妹兩人久彆重逢，自是有許多話題聊不完。
若不是李淑文出聲提醒，說來日方長，他們怕是能聊上個三天三夜都不停歇。
夜色漸濃，萬籟俱寂。
雲昭吹熄了桌案上的燭火，屋內霎時陷入昏暗。
她指尖微動，一縷靈力悄然逸出。
不過片刻，守在廊下的侍女便呼吸便沉重，倚著廊柱酣然沉睡。
雲昭輕掩門扉，足尖一點，悄無聲息地落在屋脊之上。
清冷的月光下，兩道身影早已靜候多時。
裴小滿岔開雙腿坐在屋簷上，手中的酒壇口還塞著紅布。
“四師兄，”雲昭笑著提醒，“這燒刀子後勁綿長，我幼時偷偷喝了一碗，睡了三天三夜才醒過來。”
裴小滿拍了拍酒壇，渾不在意，“不怕，真要喝醉了，三師兄背我。”
江浸月抱劍立於簷角，聞言微微側頭，隻淡淡丟出三個字，“我不背。”
裴小滿瞪圓了雙眼，起身的動作已是有幾分搖晃。
“江木頭，你我同門這麼多年，對我竟是如此這般冷漠。我這數十年，終究——還是錯付了！”
江浸月手指扶著額角，“裴小滿，勸你少看那些凡間話本子！”
月色映照下，雲昭似乎看見這位素來冷麵的三師兄，嘴角抽了抽。
這凡塵的酒雖比不上那些瓊漿玉釀，可將軍府中的這些酒，確是足足珍藏的十年有餘，後勁也是頗大。
雲昭抬手掐了個醒酒訣。
裴小滿搖了搖腦袋，目光漸漸清明起來。
待看見身前的兩人，滿眼詫異，“在這愣著乾什麼呢，幾更天了，還不趕緊走。”
雲昭與江浸月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見了無奈的表情。
三人足下發力，身影在夜色中化作輕煙，幾個起落間便已掠出將軍府，朝著皇城方向疾馳而去。
夜風拂過耳畔，雲昭的聲音帶著笑意飄散開來。
“我還當兩位師兄是特意護送我回家，原來是領了師尊的法旨，順道而來。”
她故意頓了頓，拖長了調子，“嗯……果然是‘順路’。”
江浸月一路沉默，聽著她促狹的語氣，半晌才偏頭看她。
“小師妹，你這性子，越發像二師姐了。”
說話間，巍峨的宮牆已近在眼前。
三人身形一頓，懸停在半空。
前方空氣中隱約可見漣漪蕩起，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阻滯之力。
裴小滿伸手觸碰了一下，指尖傳來輕微的反彈。
“邪了門了，這凡塵之中，竟然還有結界。”
他掏出一遝厚厚的符篆，手指輕點舌尖，一張張快速翻找起來。
雲昭看著他這副樣子，忍俊不禁。
旁邊的江浸月眉頭蹙了蹙，又很快鬆開，恢複了那副古井無波的神情。
“找到了，就是這張。”
裴小滿舉起一張符篆，炫耀般地在二人眼前晃了晃。
“此乃‘鑽眼符’，可以在不破禁製的情況下，將結界悄悄鑽個眼。”
雲昭目光落在符上。
那符文確實奇異，透著一股她從未見過的古怪氣息。
她雖然不修符篆，可藏經閣中相關的書籍，也是閱讀過不少的，時至今日，還從未見到書中有如此這般的符篆記載。
故而心中很是詫異，“竟然還有這等奇特的符篆？”
裴小滿回以一個高深莫測的眼神，“小師妹入門時日尚淺，日後，多跟你四師兄我學學。”
江浸月的目光落在裴小滿手上，“這符篆，你從何處得來的？”
裴小滿抖了抖一遝厚厚的符篆，洋洋得意。
“自是從棲雲峰弟子手中買的。”
雲昭心裡咯噔一聲，突然有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