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如夢如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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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暴雨下到了天黑,朱慈炅心中的暴雨也下到了天黑。

“聖母,你去慈慶宮打麻將吧,對你的卒恐症有好處。”

朱慈炅哄著任太後。

任太後頭上纏了一塊棉布,太醫院給出的診斷是卒恐。

朱慈炅看她吃嘛嘛香,黑葡萄汁替換中藥也喝得津津有味,就知道她是心理毛病,打麻將絕對能根治。要是輸急眼了,那塊棉布都得扔了。

任太後有點想走,又有點擔心,“今夜不會有事?”

朱慈炅擠出笑容,“不會有事了。”

“那我過去打兩圈就回來,你讀完書早點休息。”

朱慈炅猛點頭,王坤捧著《資治通鑒》靠過來,“陛下今天讀哪卷?”

“齊卷三,魏主鑄錢那段。”

朱慈炅的小小身體蜷在紅色桃木椅上,目光盯著黑暗中的乾清宮瓦簷,耳中聽著風聲、雨聲和王坤的讀書聲。

不知道何時,朱慈炅便悄悄睡去。

王坤感受到皇帝今天的情緒低落,不知道是同情還是憐憫。

他沒有皇帝的英明神武,隻是對這天子的不易搖頭歎息,江山社稷的沉重壓在那小小的肩上,怎麼朝中就沒有個薑太公、諸葛亮那樣的大臣呢。

他小心的把皇帝抱上床,除去外衣,蓋好被子。坐在床邊,輕輕的拍打著小皇帝的臂膀,希望皇帝有個好夢吧。

朱慈炅沒有好夢。

他看見了公司的銷售總監,在老板麵前誇下海口,然後對他瘋狂拍馬屁,許願景。

“小朱,就靠你了。你可是在北京上過學的高材生,這一單一定拿下,年底多給十個點的提成。晚上吃火鍋,我請客,銷售部都來。尤其是小朱,不許遲到哦,我帶了兩瓶洋酒。”

朱慈炅想罵娘,但張不開嘴,那張臉漸漸模糊,與天啟帝的模樣重合。

“吾兒當為堯舜。你有幾百年的見識,父皇相信你,你一定可以拯救大明。”

“父皇,孩兒好累——”

朱慈炅想要朱由校的懷抱,但心裡的話說不出口,朱由校的麵孔也漸漸模糊。

重新清晰的是大學同學的俏臉,還是那略帶驕傲的對啥都是嘲諷的模樣。

“你要回四川,那就隻能分手。我不可能跟你回去的,我也有父母,以後彆聯係了,我把你拉黑了。”

朱慈炅想開口,可分手後你為什麼一直單身?為什麼用小號偷看我qq空間?憑什麼你們瓜爾佳氏不能嫁入老朱家?

然後那張臉又變成了張嫣,更精致也更高貴。

“炅兒你還小,你分辨不出忠奸好壞,母後要幫你把關。彆折騰了,聽母後的,難道哀家還會害你?”

朱慈炅想嘲諷,但啥也不敢說,說多了傷人心,說少了自己難受。

朱慈炅感覺喉間被人用劍頂著,是他賜給武進士們的永樂短劍樣式,但看不清對手是誰,隻知道他不讓自己說話,自己啥也說不出口。

他努力想分辨,有點像劉一燝,又有點像孫承宗,還有點像來宗道,像魏忠賢,像劉若愚,像高起潛,像瑞王,像信王,最後竟然是玉寧小長公主——

朱慈炅嚇壞了,聲音終於出口,然後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任太後。

任太後頭上棉布取下來了,拍打著朱慈炅,“炅兒彆怕,娘在,娘在。”

朱慈炅立馬知道自己做噩夢了,深深的呼吸了下,便仿佛沒事了,唯有平靜胸膛下依然在快速跳動著那如夢如幻的場景。

“聖母,孩兒有些口渴。”

“薛紅,給皇帝倒點水。”

喝完水,重新躺下的朱慈炅,那怕在母親懷裡,也久久不能入眠。

直到腳步聲打亂了乾清宮的寧靜。

朱慈炅十分憤怒,沒完沒了是吧?是不是真當朕不敢砍腦袋。

他推開已經睡著的任太後,從床上坐起來。

“外麵何事?”

王坤進來了,“陛下,皇店出事了。”

朱慈炅一愣,不是宮變啊?皇店能出什麼事,少賺點吧。反正也沒睡意了,起床。

“給朕穿衣。”

崇文門外藥王廟街,這裡沿街十座四合院都被皇家福德製藥公司強製收購了。

庚字坊是福德流水合成工坊的一個,李福娘是該工坊的一個搗藥女工,簽了長期合同的那種。

按照之前工坊管理方的說法,提供食宿,允許帶娃上工。她一個月有兩千文的工資,是工坊的骨乾。

她丈夫是力夫,也在皇店上工,吉慶騎天啟三輪,掙得比她還多。唯一不好的是,吉慶工作在通州張家灣碼頭,有時還要去天津。

他們有一個三歲女娃,沒住的,就跟著母親。

但庚字坊的員工宿舍剛開了個頭,就停了,說是上麵換人了,不修了,搭個窩棚將就住。

這怎麼行?人家甲字坊乙字坊一間屋四個人,環境可好了。

庚辛等幾個坊集體鬨意見,換來大兵鎮壓,沒辦法,舍不得高薪,隻能擠窩棚。

但今夜,出事了。

暴雨狂風吹開了搭窩棚的橫梁,那是準備修屋的大梁,支的木架如何承受得住,大梁落下,當場砸傷無數人,跟著李福娘的女娃更是丟了性命。

然後管事被憤怒的女工們胖揍了一頓,五軍營再次前來鎮壓。

李福娘的丈夫和工友也趕了過來,他死了女兒可不依,奪了軍士的刀與之互砍。

當場砍死四人,他也被亂箭射殺,還有不少人被誤傷。

這事激起了更大暴動,吉慶的騎手可不是女工那麼好欺負,二十多名工友聯合竟然打跑了五軍營一個總旗。

他們衝進福德總店“濟世堂”,以告禦狀的名義打砸了總店,其中有個太監受傷過重也死了。

事情徹底鬨大,藥坊的工人和家屬幾乎全卷進來了,漸漸有失控風險。

附近錦衣衛緊急介入,但不巧東廠錦衣衛都在忙著抄家,不少精銳都離京了,人手嚴重不足。

衛時忠麵對憤怒的數千男女也慌了,緊急派人入宮,要求調兵。

朱慈炅聽完彙報,摸了摸頭上的總角。

真好,真提埃姆的好。

勳貴不是帝國的臂助嗎?讓他們助啊。

“有報慈寧宮嗎?”

“我們沒有,不過我看到曹化淳也緊急進宮了,他應該是去慈寧宮。”

求救的人來自錦衣衛,當然不會去慈寧宮,衛時忠想調的是新六衛,又不是京營。

“錦衣衛撤回來,讓太後處理。”

朱慈炅一臉冷漠,狠狠的錘了下座椅,反震的力打得手掌生痛。

揮手讓報信的錦衣衛千戶退下,朱慈炅在黑夜中踏出了西暖閣,王坤趕緊提起燈籠跟隨。

“朕想到城樓上走走,哪個方向可以看到藥王廟街?”

朱慈炅雖然狠心讓太後處理,但依然放不下這事。或許與大明的萬裡江山相比,這隻是小事,但他對慈寧宮完全沒有信心。

“陛下,皇城看不到,最近的地安門也有兩裡呢。”

王坤勸說,皇帝的情緒不像是要看慈寧宮笑話的樣子。

“那就去地安門。”

“那奴婢抱你過去。”

王坤趕緊招呼侍衛,和昭武衛崗哨跟隨。

漆黑的夜空下,雨後無月,古老的城牆在燭火中斑駁,地安二字刺痛了朱慈炅的雙眼。他抬眼四周,隻有風聲在吹,朝陽不知道何時才會出來。

“傳旨,著劉宇亮前往安撫。嚴禁刀兵,朕不要看到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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