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坡下,那片臉盆大小的淡綠光暈,如同大地深處悄然跳動的心臟,將柔和而磅礴的生機脈動源源不斷地注入林晚的掌心。每一次微弱的明滅,都仿佛在她腦海深處那片枯竭的泉眼投下一顆石子,激起愈發清晰的漣漪。
林晚緊閉雙眼,背靠著冰冷的石坡,全部心神都沉入這奇異的交融之中。疲憊和刺痛如同退潮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充盈與清明。那縷新生的靈泉氣息,貪婪地汲取著光暈傳遞而來的溫暖生機,如同乾涸的河床迎來了豐沛的源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壯大、凝實、奔騰流轉!
不再是涓涓細流,而是漸漸彙成了一條清晰的小溪!
腦海深處,那黯淡的生命之眼漩渦印記,隨著靈泉的壯大,開始緩緩旋轉,散發出越來越明亮的、如同初生星辰般的微光!每一次旋轉,都引動著那汪新生的靈泉溪流更加歡快地奔湧,衝刷過她精神的每一個角落,帶來洗滌般的舒暢感。一股清涼溫潤的力量,如同無形的暖流,開始從眉心深處彌漫開來,滋養著她因透支而枯竭的身體。冰冷的四肢百骸漸漸回暖,酸痛感如冰雪消融,連手腕上那道被陸硯塗抹過藥膏的淤痕,也在加速愈合,隻留下淡淡的痕跡。
這感覺…太奇妙了!仿佛整個生命都在煥發新生!
不知過了多久,當林晚再次睜開眼時,東方天際已隱隱透出一線魚肚白。晨曦的微光驅散了最濃重的黑暗,石坡的輪廓在灰白的天幕下逐漸清晰。
她攤開雙手,掌心依舊殘留著泥土的濕潤和光暈帶來的溫暖觸感。那片淡綠的光暈,在晨曦微光的映襯下,已變得極其微弱,如同即將隱入大地的星火,隻剩下最後幾絲若有若無的綠色光痕在泥土縫隙間流轉,最終徹底隱沒。但空氣中那股純淨的草木清香,卻依舊縈繞不散,沁人心脾。
靈泉,突破了!
雖然遠未達到最初的狀態,但那股在腦海中清晰流淌、帶著勃勃生機的清涼溪流,無疑宣告著最艱難的枯竭期已經過去!力量感重新回到了她的四肢,精神前所未有的飽滿,連五感都變得更加敏銳。她能清晰地聽到遠處部落裡傳來的第一聲雞鳴,聞到晨風送來的、帶著露水氣息的草木芬芳。
她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身體輕盈而充滿力量。目光掃過那片被掩埋平整、再無痕跡的角落,又看向影爪那具冰冷僵硬的屍體。三條毒蚺早已消失無蹤,隻留下被舔舐得一片狼藉的毒血痕跡和濃烈的腥臭味。
必須處理掉影爪的屍體!否則等天亮,這裡的一切都將暴露!
恢複的力量給了林晚行動的底氣。她不再猶豫,走到影爪的屍體旁。看著那張凝固著驚駭與不甘的臉,她眼中沒有絲毫憐憫。黑棘的爪牙,死有餘辜。她抓住影爪的腳踝,靈泉賦予的力量讓她輕鬆地將這具沉重的屍體拖向石坡背陰處更深、更隱蔽的亂石堆。
就在她拖動屍體時,影爪那隻被她斬斷的右手腕斷口處,一滴粘稠的青黑色毒血滴落,正好落在一塊顏色較深、帶著濕潤水汽的石頭上。
嗤——!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冷水滴入滾油的聲音響起!
林晚瞳孔一縮!隻見那滴毒血接觸到的石麵,竟然瞬間冒起一絲極其微弱的白煙!石頭表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腐蝕出一個小小的、焦黑的凹坑!一股更加刺鼻的腥臭彌漫開來!
好烈的蛇毒!這石斑毒蚺的毒性,比她想象的還要恐怖!影爪被咬後還能掙紮反擊,三階獸戰士的體魄確實強悍。
這讓她更加堅定了毀屍滅跡的決心。她將影爪的屍體拖入一處狹窄的石縫深處,用大大小小的石塊嚴嚴實實地掩蓋起來。又仔細清理了拖拽的痕跡和殘留的血跡,用泥土和枯草覆蓋。做完這一切,天光已經大亮。
她最後看了一眼那片孕育過奇異光暈、如今已恢複平靜的土地,感受著腦海中流淌的清涼溪流,深吸了一口帶著草木清香的晨間空氣。新的一天開始了,而風暴,遠未結束。
當林晚拖著疲憊卻充滿力量的身體回到部落邊緣時,破舊石屋前的情景讓她微微一愣。
十幾個身影正聚集在那裡,正是昨天一起開荒播種的那些老弱獸人。為首的老雌性阿嬤,佝僂著身體,手裡緊緊攥著一小塊硬邦邦的黑麵餅,渾濁的老眼布滿血絲,顯然也是一夜未眠。她身邊是那個瘦弱少年和幾個抱著餓得直哭的幼崽的雌性。他們看到林晚回來,眼中瞬間爆發出希冀的光芒,如同溺水者看到了浮木。
“林晚妹子!你可回來了!”阿嬤踉蹌著迎上來,聲音乾澀沙啞,帶著濃濃的擔憂和恐懼,“昨天晚上…後山那邊…動靜好大!又是狼嚎又是怪響…我們都嚇壞了!你沒事吧?那片地…沒事吧?”她的目光在林晚身上掃視,看到她雖然滿身泥汙卻精神尚好,才稍微鬆了口氣。
“阿嬤,我沒事。”林晚心中一暖,聲音放柔了些,“是有些野獸被驚動了,不過已經被趕跑了。地也沒事,種薯都好好的。”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阿嬤拍著胸口,後怕不已。她將手中那塊硬邦邦、一看就難以下咽的黑麵餅塞到林晚手裡,“給,妹子,快吃點東西!餓壞了吧?”
林晚看著手中粗糙的黑麵餅,又看看阿嬤枯瘦的手和周圍獸人那充滿關切和擔憂的眼神,鼻尖微微發酸。這些在饑餓線上掙紮的人,省下自己本就不多的口糧給她…
“謝謝阿嬤。”她沒有推辭,珍惜地接過麵餅,小心地掰下一小塊,放入口中。粗糙的麥麩混合著苦澀的草籽味在舌尖彌漫,難以下咽,卻帶著沉甸甸的心意。“大家放心,地靈薯種下去了,隻要我們用心照料,很快就能有收獲!”
“對!聽林晚妹子的!”
“我們一定把地看好!”
“誰敢來搗亂,我們跟他們拚了!”
獸人們揮舞著拳頭,群情激奮。這片新生的土地,承載著他們共同的希望,也成了他們凝聚在一起的力量源泉。
林晚看著這一張張因希望而煥發光彩的臉龐,感受著體內流淌的靈泉之力,心中的信念更加堅定。她必須守護這份希望!也必須…儘快讓自己變得更強大!
她簡單交代了幾句看護土地、注意除草的要點,便以疲憊為由回到了石屋。關上門,她立刻盤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再次將心神沉入腦海深處。
新生的靈泉溪流歡快地奔湧著,清涼溫潤的氣息滋養著全身。她嘗試著引導這股力量,不再是像之前那樣艱難地凝聚外顯水滴,而是嘗試著…內視!
意念如溪流般緩緩淌過周身。她清晰地感知著體內變化:血管堅韌,血液奔湧得更加有力;肌肉纖維仿佛吸飽了春雨的禾苗,煥發著勃勃生機;骨骼瑩潤,隱隱透出溫潤的玉色光澤……這正是靈泉重塑根基後,生機複蘇的跡象!
她的意念繼續向內探索,小心翼翼地聚焦於體內那片曾被西澤稱為“焦灼之土”、被陸硯的本源之力擾動過的能量核心所在。
這裡…似乎真的有些不同。
在靈泉溪流的清涼氣息滋養下,那片原本想象中應該是一片荒蕪死寂的區域,此刻卻並非如此。它更像是一片被地火焚燒後、剛剛降下甘霖的土地。土壤是焦黑的,殘留著灼燒的痕跡,但焦黑之下,卻透著一股微弱卻真實的暖意,仿佛蘊含著尚未熄滅的餘燼。幾縷極其微弱的、帶著新生意蘊的“根須”,正艱難地從焦土深處探出,貪婪地汲取著靈泉溪流帶來的清涼水汽。
雖然依舊貧瘠,雖然“陰陽”失衡的格局並未徹底改變,但枯木逢春,已然萌發了一絲生機!這無疑得益於昨夜靈泉的突破和對光暈生機的汲取!
“這就是…被靈泉改造後的宮室?”林晚心中了然。西澤說得沒錯,它需要的不再是烈焰,而是溫潤的甘霖。隻要靈泉持續滋養,這片“焦土”終將恢複生機!
就在這時,她意念中那幾縷新生的“根須”似乎微微顫動了一下。一股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如同春日冰雪初融時第一縷暖流般的悸動感,悄然從這片焦土的深處滋生!
這感覺…溫暖、充盈,帶著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奇異共鳴?
林晚的心神驟然一凝!一股熱流隨之湧上麵頰!
是信引!西澤所說的“信引萌動”之兆!在她靈泉突破、身體得到初步滋養之後,這片“焦灼之土”竟然真的開始萌發出渴求調和的本能!
是因為靈泉的滋養喚醒了它?還是因為昨夜與陸硯那短暫而危險的本源呼應,如同火星點燃了乾草?
林晚不敢深想。她強迫自己收斂心神,將意念從那片危險的區域移開,重新專注於靈泉溪流的運轉。臉頰的滾燙卻久久無法散去,身體深處那股悄然萌動的暖流,如同調皮的火苗,在她心湖中投下難以平靜的漣漪。
部落中心,族長石屋。
厚重的木門緊閉,隔絕了外麵漸漸喧囂起來的晨光。屋內光線昏暗,壓抑得令人窒息。
黑棘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坐在粗糙的石桌後。她的臉色陰沉得如同暴風雨前的天空,三角眼裡的怨毒幾乎要凝成實質。昨夜西澤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枷鎖,勒得她喘不過氣。影爪的死訊和“褻瀆祖靈”的罪名,更讓她投鼠忌器,不敢再輕易對那片“祖靈之地”動手。
然而,這並不意味著她放棄了!相反,那股被強行壓製的怨毒和毀滅欲,如同在地底奔湧的岩漿,尋找著新的突破口!
石桌對麵,垂手肅立著兩個心腹爪牙。一個身形魁梧,肌肉虯結,臉上帶著刀疤,是黑棘手下武力最強的三階巔峰戰士,暴熊。另一個則身形瘦削,眼神閃爍,透著一股陰險狡詐,是負責部落內部事務、善於煽動蠱惑的狐獸人,狡言。
“影爪…死了。”黑棘的聲音如同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冰碴,每一個字都帶著刻骨的恨意,“死在毒牙沼澤,被蛇巫判定為‘褻瀆祖靈’。”
暴熊和狡言身體同時一震,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驚駭!影爪的實力和潛伏能力他們是知道的!竟然就這麼死了?還是因為“褻瀆祖靈”?!
“族長…這…”狡言眼珠亂轉,聲音帶著試探和恐懼。
“哼!”黑棘猛地一拍石桌,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她布滿血絲的三角眼死死盯著狡言和暴熊,“影爪的死,是意外!是他自己不小心!跟祖靈無關!更跟那個賤人無關!明白嗎?!”
狡言和暴熊瞬間明白了黑棘的意思——影爪的死因必須壓下去!絕不能和“褻瀆祖靈”扯上關係,否則會動搖黑棘的統治基礎!
“是!族長!影爪兄弟是…是去沼澤打獵,不幸遭遇了毒蚺群!”狡言立刻低頭,聲音諂媚而肯定。
黑棘滿意地點點頭,眼中的怨毒卻絲毫未減:“影爪雖然死了,但他臨死前,用命換來了一個重要的消息!”她刻意加重了語氣,目光如同毒蛇般掃過兩人,“那個賤人林晚…她根本就是個無法孕育的災星!是個被獸神詛咒的廢物!”
“什麼?!”
“無法孕育?!”
暴熊和狡言同時驚呼出聲!這個消息,如同投入油鍋的水滴,瞬間在兩人心中炸開!在女尊獸世,雌性無法孕育,是最大的恥辱和原罪!這意味著她無法為部落繁衍後代,是純粹的浪費和負擔!
“千真萬確!”黑棘的聲音帶著惡毒的快意,“這是部落早就判定的事實!她成年一年,肚子毫無動靜!以前是念在同族之情,給她留了臉麵!如今她仗著一點歪門邪道,蠱惑人心,妄圖動搖部落根基!這種災星,這種恥辱,還有何顏麵留在部落?!還有何顏麵享用部落的資源?!”
她猛地站起身,三角眼中閃爍著陰冷而瘋狂的光芒:“狡言!你立刻去辦!給我把消息傳出去!傳遍部落每一個角落!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跟著膜拜的‘地靈薯恩人’,不過是個被獸神厭棄、無法下崽的災星廢物!她的存在,隻會給部落帶來厄運!”
“暴熊!”黑棘的目光轉向那個魁梧的獸人,聲音如同淬毒的冰錐,“你帶上幾個信得過的兄弟,給我盯緊那個賤人!還有那片地!西澤祭司不是說那片地關乎部落氣運嗎?好!那我們就‘保護’起來!任何閒雜人等,尤其是那些老弱廢物,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靠近!違令者…以擾亂祖靈之地論處!”
“是!族長!”狡言和暴熊同時躬身領命,眼中閃爍著興奮和殘忍的光芒。散播謠言,孤立林晚,控製土地…這才是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
黑棘看著兩個心腹領命而去,緩緩坐回冰冷的石凳。燭火跳躍,在她那張因怨毒而扭曲的臉上投下晃動的陰影。她嘴角勾起一絲極儘惡毒和冰冷的弧度。
“林晚…祖靈賜予?氣運相連?”她低聲呢喃,如同毒蛇吐信,“我看你這‘無法下崽’的災星名頭坐實了…還有誰會信你!還有誰會跟著你!你的地靈薯…你的希望…我會讓你眼睜睜看著它們…變成埋葬你的墳墓!”
冰冷的石屋內,彌漫著無聲的殺機。一場針對林晚的、更加陰險毒辣的輿論絞殺,在晨曦微露之時,悄然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