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說得天衣無縫。
既解釋了他為何會在這裡,又彰顯了他保護父皇的孝心與勇氣,更將自己那神乎其技的手段,推脫給了“古籍”和“僥幸”。
“好!好!好!”
李承業翻身下馬,快步走到巨熊屍體旁,看著那腋下致命的傷口,再看看自己這個兒子,龍顏大悅,發出了震天的笑聲!
“哈哈哈哈!以聲奪誌!以點擊虛!好一個‘以點擊虛’!我兒不僅有仁孝之心,更有降龍伏虎之勇,真乃我大周的麒麟兒!”
他拍著李軒的肩膀,眼神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欣賞與驕傲。
周圍的大臣們,也紛紛上前,讚美之詞如潮水般湧來。
“太子殿下神勇無雙,真乃國之棟梁!”
“此等勇武,匪夷所思,殿下真乃天縱奇才!”
李湛站在人群中,聽著這些原本應該屬於他的讚美,此刻卻句句都像是在抽他的耳光。他死死地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臉上卻還要擠出祝賀的笑容:“三哥神勇,弟弟佩服不已。”
李軒看著他,笑得如春風般和煦:“都是僥幸,僥幸而已。還要多謝二哥關心,第一時間就帶父皇趕來。”
李湛的臉,瞬間又白了幾分。
皇帝大手一揮,意氣風發:“來人!將此熊抬回去!此乃太子為我大周獵得的祥瑞!今晚,朕要大宴群臣,為太子慶功!”
消息傳回觀禮台,全場沸騰。
當蕭凝霜聽到內侍高聲唱喏,說太子殿下“赤手空拳,以雷音之術,秒殺瘋熊,護駕有功”時,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抬起頭,望向獵場的方向,那雙冰封了許久的眼眸裡,仿佛有萬千星辰,在瞬間被點亮。
這一刻,她腦海中閃過的,不是那個紈絝的舊太子,也不是那個與她訂立盟約的政治家,而是一個頂天立地,光芒萬丈的蓋世英雄。
她那顆冰封的心湖,在這一刻,徹底裂開了。
……
慶功晚宴設在圍場的臨時行宮內,篝火熊熊,酒香四溢。
李軒無疑是全場最耀眼的明星。他白日裡那驚世駭俗的一戰,早已傳遍了整個圍場。如今,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文武百官,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充滿了敬畏與驚歎。
一時間,敬酒的人絡繹不絕。
“太子殿下神勇,臣敬殿下一杯!”
“殿下為國除瑞,乃我大周之福啊!”
李軒遊刃有餘地穿梭在眾人之間,談笑風生,對所有的讚美都報以謙和的微笑,顯得愈發深不可測。大皇子李遠早已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上胡言亂語。二皇子李湛則始終保持著溫潤的笑容,隻是那笑容之下,是任何人都無法看透的陰沉。
酒過三巡,李承業召李軒到自己的禦帳之中。
帳內,沒有了外麵的喧囂,隻剩下父子二人。
“軒兒,坐。”李承業指了指旁邊的錦墩,親自為他倒了一杯茶。
“謝父皇。”李軒坐下,姿態恭敬。
“今天,你很高興吧?”李承業看著他,眼神銳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能為父皇分憂,為大周爭光,兒臣心中,自然是高興的。”
“可朕,卻有些不高興。”李承業放下茶杯,聲音沉了下來。
李軒心中一凜,麵上卻不動聲色:“兒臣愚鈍,不知何處惹父皇不快。”
“你沒錯,你做得很好,好得……超出了朕的預料。”李承業緩緩說道,“那頭熊,是衝著你去的吧?你那二哥的心思,真當朕是瞎子嗎?”
李軒沒有說話,隻是低下了頭。
“軒兒,你要記住,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李承業的語氣,充滿了帝王的威嚴與敲打,“為君者,不僅要有降龍伏虎之勇,更要有容納百川之量。今日你風光無限,可你的兄弟們,心裡會怎麼想?一味的剛強,隻會讓你成為眾矢之的。”
這是帝王的平衡之術。他欣賞李軒的強大,卻又不希望他過早地打破朝堂的平衡,引起諸子火並。
李軒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坦誠:“父皇教誨,兒臣銘記於心。兒臣明白,兄弟齊心,方能穩固江山。兒臣今日之舉,並非為了炫耀武力,隻是想讓那些心懷不軌之人知道,大周的儲君,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兒臣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穩固東宮,更是為了穩固父皇您親手締造的江山社稷。”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既有儲君的擔當,又充滿了對父親的孝道。
李承業緊繃的臉色,終於緩和了下來。他看著眼前的兒子,心中百感交集。他這個兒子,是真的脫胎換骨了。
“你能這麼想,朕心甚慰。”他歎了口氣,“去吧,今夜你是主角,莫讓群臣久等了。”
“兒臣告退。”
從禦帳出來,被晚風一吹,李軒才發覺自己後背竟起了一層薄汗。應付這位雄才大略的父親,比對付一頭瘋熊要累得多。
他沒有再回宴會,而是獨自一人,朝著行宮後方的一片小湖走去。
月光如水,灑在湖麵上,波光粼粼。
湖邊,一道纖秀的身影,正靜靜地佇立著,仿佛已經等了許久。
是蕭凝霜。
她換下了一身華服,隻著一襲素色長裙,月光為她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暈,美得不似凡人。
李軒走了過去,在她身旁站定。
“恭喜殿下。”她率先開口,聲音清冷,卻不似往日那般拒人於千裡之外。
“同喜。”李軒看著湖麵,“若無太子妃的堪輿圖和指點,今日躺在那裡的,或許就是我了。”
蕭凝霜沉默了片刻,轉過頭,那雙秋水般的眸子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
“‘以聲奪誌,以點擊虛’……那真是古籍上記載的?”她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李軒也轉頭看她,四目相對。他從她眼中,看到了純粹的好奇,而非試探。
他忽然不想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敷衍她了。
“或許吧。”他笑了笑,笑容裡帶著一絲神秘與滄桑,“也或許,是我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做的一個很長很長的夢裡,學到的。”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讓蕭凝霜微微一怔。她沒有追問,隻是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這個男人身上的秘密,似乎比她想象的還要多。
“你從不為自己辯解。”她換了個話題,聲音很輕,“無論是朱雀大街,還是前些日子的流言。”
“辯解,是弱者的言辭。”李軒看著湖中那輪皎潔的明月,“當你的力量和功績足夠耀眼時,所有的汙蔑,都會變成笑話。與其費力去擦掉身上的泥點,不如直接換上一身,用日月星辰織就的錦袍。”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蕭凝霜的心中炸響。
她出身將門,父親蕭淵常教導她,戰場之上,實力為王,隻信手中劍,不信敵人言。她以前總覺得這話太過霸道,此刻,從李軒口中聽到這番如出一轍的道理,她才恍然大悟。
原來,真正的強者,從不屑於言語的交鋒。
“我父親……也常說類似的話。”她低聲說道,“我以前不懂,現在,有些懂了。”
夜風漸涼,吹起了她的發絲和裙角。
李軒注意到她單薄的衣衫,很自然地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肩上。
蕭凝霜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那帶著他體溫的衣袍,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一股陌生的、屬於男子的氣息,縈繞在鼻尖,讓她心跳漏了一拍。
這一次,她沒有像以前那樣抗拒地推開,而是默默地,將衣袍裹緊了一些。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站著,誰也沒有再說話。
湖麵倒映著天上的明月,也倒映著他們並肩而立的身影。他們之間的那份“冰火盟約”,似乎在這一刻,被注入了某些契約之外的東西。
那盟約中的“冰”,依舊堅固,是他們彼此冷靜的利用與合作。
可那“火”,卻不再僅僅是政治的野心之火。它似乎,變得更溫暖,更私人,也……更危險了。
李軒看著身邊女子在月光下絕美的側臉,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這筆交易,好像越來越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