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祁明遠並沒有等來回複,他也是立刻打了電話過去,但電話裡傳來的是冰冷的機械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他果斷掛斷,轉而打給阿不都。
電話接通後,那頭傳來憤怒的吼聲:“哎~江!朋友!朋友嘛!我把你當巴郎子招待,你咋這個樣子騙人撒!”
“阿不都大哥,這裡麵肯定有誤會。我怎麼可能騙您?”祁明遠時欲哭無淚啊。
他都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好端端地就成騙子了。
“其其格丫頭都給我說咧!你想白嫖景區撒!讓我帶你鑽牧道,不買票!這樣的朋友,我可不認嘛!”阿不都依然很憤怒。
祁明遠聽後,後知後覺,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兒。
“阿不都大哥,您真的誤會了,我是真的沒有想過免票的事情,我票都已經買好了,不信我發給您看!”祁明遠說著,便把截圖發給了阿不都。
他昨天晚上就買好了票,對於這個什麼其其格所說的事情,他真的從來都沒有想過。
這門票才多少錢?他至於這麼做嗎?
電話那頭突然沒聲兒了,過了幾秒鐘,突然爆發出阿不都爽朗的笑聲:“哎~江!錯怪你咧錯怪你咧!我這就開車接你去撒!”
半個鐘頭後,兩人碰頭了。
阿不都黑紅的臉蛋上堆滿笑,三步並兩步跑過來,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朋友,剛打饢坑裡拿出來的烤包子,熱乎得很!趕緊趁熱吃撒!”
“沒事兒沒事兒,”祁明遠接過包子,燙得直吹手,“就是那個姑娘電話打不通,她說中午12點在賽裡木湖東門碰頭……”
阿不都一拍大腿:“哎~江!這會兒她肯定在山裡頭放羊呢!”
他指著遠處起伏的山包包,“那達信號時有時無的嘛。不過你放心撒,待會兒我幫你好好說!”
說著把胸脯拍得砰砰響,身上的銀飾叮鈴咣啷亂響。
祁明遠咬了口包子,羊肉的香味兒頓時在嘴裡漫開。
阿不都瞅著他吃得香,眼睛眯成月牙:“咋樣?我老婆子包的,餡料可是老輩人傳下來的方子撒!”
“歹得很!”他也是現學現賣,誇讚的同時又趕緊補充道:“您和嫂子太貼心了,這香味讓我想起老家媽媽做的早飯。”
阿不都聞言哈哈大笑,小胡子歡快地翹起來:“哎江,朋友學得快嘛!一會兒路上給你教幾句好聽的維吾爾語,保準能用上!”
一路上,阿不都大哥操著濃重的“饢言文”,給祁明遠講著博爾塔拉的趣事:賽裡木湖冬天結冰時能跑馬車,阿拉山口的狂風能把駱駝吹得打轉,蒙古族的老藝人能用馬頭琴模仿狼嚎……
這些生動的故事像一串串葡萄,讓祁明遠聽得津津有味,筆記本上早已記滿了密密麻麻的靈感。
一個小時後,出租車駛入賽裡木湖。
路邊的白楊樹上係著五彩經幡,遠處雪山在晨光中泛著淡淡的金粉色。
“阿卡……”祁明遠正要開口詢問,結果阿不都的手機突然響起歡快的木卡姆旋律。
“喂?艾山江?”阿不都接起電話,語速突然變得飛快。
雖然聽不懂維語,但那急促的語調讓祁明遠心裡一緊。
隻見阿不都的眉頭越皺越緊,小胡子都耷拉了下來。
掛掉電話,阿不都懊惱地拍了下方向盤:“朋友,家裡羊圈塌了,小羊羔跑得到處都是……”
說著又從手套箱掏出一把葡萄乾塞給祁明遠,“路上墊肚子,嘛~實在對不住!至於其其格那邊,我會跟她解釋的……”
綠色出租車卷著塵土匆匆離去,祁明遠站在路邊,手裡攥著還帶著體溫的葡萄乾。
事情來得太突然,卻又無可奈何。
這個誤會還是要解開的,畢竟他還希望去聽一聽現場版的“江格爾”。
看了眼手機,現在才11點30,距離跟這位叫其其格的蒙古族姑娘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站在賽裡木湖東門,微涼的湖風裹挾著鹹澀的水汽拂過麵頰。
祁明遠深吸一口氣,胸腔裡翻湧的躁動竟真的被這帶著雪山氣息的風撫平了幾分。
就在這時,一陣細弱的“咩咩”聲鑽進他的耳朵。
循著聲音望去,隻見一隻臀毛染著靛藍標記的黑頭羊羔,正卡在售票處旁生鏽的鐵絲網裡掙紮。
小羊的後腿被倒刺勾住,每掙紮一下,絨毛就簌簌地往下掉。
遠處傳來牧羊犬時斷時續的吠叫,卻沒有看見羊群的蹤影。
祁明遠蹲下身,發現鐵絲網上還掛著幾縷棕白色的羊毛,看來這小家夥不是第一個中招的。
“彆怕……”他小心翼翼地掰開倒刺,手指很快被劃出幾道血痕。
小羊溫熱的身子在懷裡發抖,濕潤的鼻頭蹭著他的手腕。
“走,帶你找媽媽去!”祁明遠剛抱起羊羔站起身,背後突然炸響震耳的犬吠。
轉頭看見幾隻戴著鑲嵌紅銅片的牛皮項圈,耳朵被剪成半圓的大狗呈包圍之勢衝來,領頭的黃狗齜著牙,頸圈上的銅鈴鐺叮當作響。
更遠處,一個騎著棗紅馬的牧民正用哈薩克語高聲喊著什麼,風中飄來零碎的詞句:“qoy oghri bar(有人偷羊!)”
祁明遠沒聽清喊話的內容,但眼前三隻齜牙低吼的牧羊犬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慌忙舉起小羊羔,鐵絲網的劃痕還在手背上滲著血:“誤會!我不是偷羊的!它被鐵絲網卡住了,我剛剛……”
可遠處的馬蹄聲越來越近,牧民憤怒地嗬斥混著犬吠,根本沒人聽他解釋。
夕陽下,他孤零零的身影在草原上拖得老長。
就在牧羊犬即將撲上來的刹那,一聲清亮的嗬斥劃破空氣:“bu yanlish!(搞錯了!)u qoy oghri eas!(他不是偷羊賊!)”
祁明遠抬頭,看見一個蒙古族姑娘斜跨在馬背上。
她一手攥著套馬杆,相機包帶子纏在腰間,曬得發紅的臉頰上還沾著草屑。
陽光從她背後漫過來,給蓬亂的馬尾辮鍍了層金邊。
“城裡人,”她甩著套馬杆驅散牧羊犬,歪頭打量祁明遠流血的手,“草原的規矩是……”
說著,姑娘突然用套馬杆尖挑起他衣領上的枯草,“見到落單的羊羔,要先吹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