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般若怎麼可能再信他?
同樣的錯,犯過一次,便已是剜心剖骨的教訓。
所有的慕艾和歡喜,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全都化成了誅心的利刺。她遍身荊棘,血肉模糊,痛不欲生,連哭都發不出聲音來。
南般若眸中的血色和痛楚清晰映入藺青陽眼底。
他突然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眼前驟然漆黑,南般若錯愕一瞬,下意識去撥他的手。
撥不動。
他手掌大,手指長,覆住她大半張臉,像一副鐵枷箍在她臉上,根本掙脫不開。
她細軟的指尖撥弄他堅硬的指骨,無濟於事,反而愉悅了他。
於是她不動了。
久到仿佛隔了一世,終於聽見他低低笑了聲,虛偽做作,息事寧人:“好了好了,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南般若冷笑不語。
“退一萬步,”藺青陽語氣無辜,“般若是不是忘了,究竟是誰先起的殺心?彆人想殺我,卻不許我還擊,這樣不公平。”
她掙不開他的桎梏。
眼前一片黑暗,他慢條斯理在她耳畔說話。
“前一世,是炎洲君與武大統領先在宮中設下鴻門宴坑我。”
“這一世,我誠意求娶,卻在親家門前遇襲。”
“般若,你也可憐可憐我。”
南般若被他理直氣壯顛倒黑白的鬼話氣笑。
怒火湧到嘴邊,令她唇齒都在顫抖:“你作惡多端,本就該死!”
她的眼睛被他手掌覆住,罵起人來,反倒楚楚可憐。
一道暗沉的視線落在她唇瓣間,她雖不能看見,卻本能心驚,連忙抿住唇。
半晌,聽他意味不明地說:“你不是親手殺過我了,還不解恨?”
她眼前漆黑無光,什麼也看不見,隻聽他說話語氣根本無從分辨他真正的情緒。
這讓她感到不安。
她咬了咬牙關,絕不讓自己輸了氣勢:“你害我父母兄長,殺你一萬次都不夠!”
他停頓片刻,低低笑了起來。
他的聲音帶著寒氣,幽幽從牙縫沁出來:“南般若,你也殺我全家,還不夠兩清?”
她簡直被他的無恥氣笑。
他的身世她大致是知道的。
父親老東君死得早,他未及弱冠,便一手撐起了河東四洲。
在他稱帝之後,家中寡母也當上了太後,可惜沒享幾天福,就因為思念亡夫傷心過度而薨逝——那會兒藺青陽還沒有把她帶進宮中,他母親的死可賴不著她。
南般若道:“我沒有害過你家人。”
“沒有?”鉗在她臉上的大手驀地一緊。
“當然沒有。”
“沒、有。”他驀地湊到了極近的地方,低低笑著,一字一頓,“殺我妻兒,不是你?”
南般若心臟驀然停跳!
她不能視物,卻能清晰感覺到一陣陰森的寒意。
捏在她臉上的指骨微微顫抖。
她知道藺青陽殺心大熾。
她忍著心顫,故意刺他:“你是說宣姮和太子嗎?”
她自然知道那不是他口中的“妻兒”。小太子被毒死,他連一眼都沒看。宣姮是他親手殺的,千刀萬剮。
藺青陽的氣息消失了片刻。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樣壓抑住了熾盛到的殺意。
他終於緩緩鬆開覆在她臉上的指掌。
她的眼前陡然恢複光明。她忍著刺眼的不適,用力抬眸望去,隻見他眸底滲血,唇角含笑。
他笑笑地抬起手,為她整理汗濕的鬢角。
“多少年了,還吃飛醋。”他帶繭的指腹若有似無劃過她的麵頰,溫柔地說著令人恐懼的情話,“我妻當然是你。生生世世。隻有你。”
她呼吸微緊,心底寒涼一片,定定神,垂眸道:“我困,想睡了。”
不等他答話,她簌簌轉過身,背朝著他,閉眼假寐。
藺青陽並未放過她。
不多時,一隻大手悄然覆了過來,自後往前握住她細白的脖頸。
“不行啊般若。”他道,“這樣睡下怎麼行。”
南般若心跳微頓。
他的指骨漸漸開始發力。
她閉緊雙眼,屏住呼吸,等待窒息感來臨。
堅硬的指腹陷入她的肌膚,手很重。
她屏著息,感覺到頸骨受壓疼痛了起來,卻與自己想象中的疼法不大一樣。
他沒有掐她,隻是捏住她頸間酸脹的穴位,一下一下替她按揉。
他道:“經絡淤堵成這樣,明日起床能痛死你。揉開再睡。”
南般若微怔片刻,輕輕呼出一口長氣。
看來他又一次成功摁住了殺心。
反正她也反抗不了他,他要按,便讓他按,左右不是她吃虧。
總比掐脖子舒服。
藺青陽有心伺候人的時候總能讓人十分舒坦。他手法精準老道,每一指落下,都讓她舒服得想要喟歎。
按揉片刻,他再添了一隻手,雙手撫過她的肩,順著頸骨的穴位往兩旁撥開。
忍過最初的生硬筋痛,餘下便是酥麻和鬆快。
她的衣襟漸漸散敞,露出一片玉雪般的肩背。肌膚起了一層薄汗,沁著靡靡的紅。
藺青陽指掌溫度也愈來愈熱。
偶爾在他俯身時,呼吸落在她身上,又燙又重。
他終究沒做多餘的事,每一次落指精確無誤,讓她微微疼痛,卻後益無窮。
南般若從前便納悶,藺青陽究竟是從哪裡學來的這些本事。
問他,他又顧左右而言它。到後來,她再也無心了解。
手指漸次往下。
她伏在榻上,身軀越來越軟。
寬大的白袍漸漸褪了下去,他像剝一隻蜜桃似的,將她剝出了一半。
豔麗的薄紅色澤順著她的脊骨一寸寸彌漫。
她的呼吸逐漸不穩,身體不由自主散發出誘人的香和熱。
衣袍堆到了腰下,像一團雲絮。她醉臥雲間,筋鬆骨軟,妍麗非常。
藺青陽捏了捏她後頸,溫聲道:“等我片刻。”
她沒理他。
他起身離開,果真片刻就回。
她伏在枕上沒有回頭,隻覺滾燙的手掌落向後腰,替她揉開了最後幾處淤堵。
衣袍團在腰間,搖搖欲墜。
隻需再扯下幾分,便可以任他為所欲為。
南般若對藺青陽的人品從來也不抱任何期待。
當他探出手臂,攔腰將她綿軟的身軀勾起來時,南般若垂眸望向顫眼的玉雪春光,心下隻道,果然如此。
她無意譴責他。
他這種人,罵他都是在給他獎賞。
她這副身子骨生得太好,他辛勤半天,自然是為了采擷。
低頭看看自己,隻見一身吹彈可破的肌膚白裡透著紅。後知後覺發現,身上並沒有往常慣有的那些淤青痕跡。
指痕,吻痕,牙印,一個都沒有。
恍惚間記起昨夜,新郎除了扣住她手指,把小金刀握進她掌心之外,再沒有用手碰過她。
此刻回憶,那畫麵簡直是撞鬼。
滿身是血的惡鬼,一下一下用手掌撐著身體在榻間爬行,陰魂不散地撞進。
昨日神智不清,忘記恐懼。
此刻隻覺一陣後怕。
在她身軀微微戰栗時,他的手臂離開她腰間,覆上她雙肩。
南般若咬牙等待狂風暴雨。
出乎意料的是,他隻是扶她坐穩,大手便離開了她。他探身取過晾在榻前椅背上的熱布,慢慢替她擦拭身上的汗水。
南般若怔住。
原來他方才離開,是去取煮在灶上的布。取回來涼了片刻,不冷不熱,溫度正好。
他擦過一遍,擰了擰,熱布頃刻乾透。
讓人羨慕的手勁。
他用乾布再替她擦了一遍,擦得她的肌膚微微泛紅。
真不動她?
南般若略微有一點迷茫。
擦過身,他抬手替她攏好衣袍,偏偏頭:“可以躺下了。”
“……哦。”
南般若爬到枕頭上,躺進被褥,隻覺渾身熱騰騰地通透。
困意頃刻來襲。
藺青陽俯身,捏捏她後頸同她說話,她隻含糊敷衍地嗯嗯了兩下。
他被她氣笑。
“南般若。”藺青陽笑歎,“你就是一隻野性難馴的鳥。”
南般若並不在意他的狗嘴在吐什麼狗牙。
他道:“餓了才理人,喂飽就跑。翻臉無情,吃人嘴硬。”
她勉強抬眸,給了他一個“你說是就是”的眼神。
他不高興,不輕不重推了一把她腦袋。
他很不耐煩地重複方才的話:“明日醒來,我給你一個交待。”
南般若意識已經不清。
睡過去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想:難不成兩眼一睜,他還能吊死在我床前。
南般若清晨醒來並沒有見到吊死鬼藺青陽。
她起身,套上鞋襪。
走到臥房門口,聽見院子裡有一點奇怪的動靜。
她循聲望去,隻見藺青陽立在庭院正中,衣裳上薄薄覆一層冷霜。
他身前放置一張黑檀木大方椅,椅子裡捆了一個人,此人嘴裡咬著布條,正在嗚嗚掙紮。
南般若的心臟本能一緊。
定睛望去,卻是個素不相識的美婦人。
藺青陽回眸看她,笑著招了招手。
南般若狐疑走到他身邊,見他修長的手指漫不經意地晃動,指間蝴蝶穿花似的玩著一把匕首。
七寸鋒刃,寒光凜冽。
他把匕首遞到她掌心,揚揚下頜示意:“去殺。”
南般若不可思議地皺起眉頭。
逼她殺個陌生人?
“啊,”他低低地笑,“忘了介紹,這一位,是生我的娘。我爹死早了,家中就剩這一個長輩。”
南般若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她後退一步,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
藺青陽從身後抵住她,雙手環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幫她拿穩那把刀。
耳畔一聲冷喝——
“不想殺我全家嗎?動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