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她示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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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想到世子爺依然無動於衷,從未踏足溪山院不說,甚至未免國公夫人囉嗦,竟然直接去了益州辦案,這一去便是一整月。

昌平不免有些同情阮蓁,為著世子爺險些丟掉性命,到頭來卻換不來世子爺的一顧,還惹了世子爺的厭惡,簡直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止是昌平,便是玲瓏和蓮清也十分不忿,唯有阮蓁一直氣定神閒,沒有半分的怨怪。

她母親也曾是高門貴女,她幼時是聽母親說著金陵世家的故事長大的,這些個高門貴胄,不管裡子如何醃臢齷齪,麵上卻總是沽名釣譽,她如今在眾目睽睽下救下楚洵,這份恩情楚家是不會不報的,先不論其他,至少謝三郎的婚事是鐵板釘釘不成了。

原本以為,會是姨母出麵勸說她爹,她爹礙於國公府的麵子,勢必會推卻和謝家的婚事,雖說治標不治本,卻也解了燃眉之急。

不過,叫她沒想到的是,楚家決定從根源上解決她的婚事。

是日,阮蓁剛午歇起來,才知道連翹來過了,說讓她醒了後,去一趟鬆濤苑,說是姨母找她有要事相商。

莫非是要幫她退掉謝家的婚事?

帶著這期許,阮蓁來到了鬆濤苑,一進門便被姨母拉過去,同坐在靠北牆的羅漢榻上。

“蓁蓁可聽過皇家狩獵?”

阮蓁一愣,好端端的提狩獵做甚?

直至張媽媽招呼著幾婢捧著盛裳服的木盤出來,大紅羽緞雪狐領披風,另有幾身簇新的衣裳,顏色是小娘子喜好的茶百、杏黃、柿青,倒也明白了姨母的用意,指向自己道:“姨母是想我去今次的皇家冬狩?”

“可我並不會箭術,這要如何去狩獵?”

沈氏拉著阮蓁的手,眼裡滿是笑意,“誰要你去狩獵,你雖說沒有傷筋動骨,到底是流血過多,傷了原氣,且該好生將養著,我怎會讓你去狩獵?不過是姨母想著,這能參與冬狩的兒郎,都是人中龍鳳,讓你去看看罷了,若有那中意的,隻管跟姨母說,姨母給你去保媒。”

這個世道,關於婚事,女子應該是難以啟齒的,羞澀的,阮蓁當下便低垂下眉眼,弱聲道:“好端端的,姨母怎說起這事來?”

“你這孩子,還想瞞著姨母不成?姨母知道你不想嫁那謝三郎。”

阮蓁的頭更低了,咬唇怯聲道:“我……”

沈氏一副我都明白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肩,安撫道:“你放心,這事兒包在姨母身上,你爹不就是想攀高枝嗎?這回冬狩,去的都是族中有出息的子弟,若是你能從中擇選一人嫁了,你爹沒有不從的道理。”

在沈氏看來,最佳人選依然是蘭衍,可上回開寶寺,蘭衍沒相中蓁蓁,那也是沒法子的事。

雖是一力為她著想,阮蓁卻不免失望,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然她似乎並沒有拒絕的權利,否則得多不識好歹,隻走一步看一步罷,是以,她站起身來柔柔一拜,“多謝姨母替我謀劃。”

“謝我做什麼?這都是你表哥的主意。你表哥還說,為了讓你能嫁得好些,要讓我收你為義女,這都是他去益州前,親口同我說的。”

“你表哥他啊,是念著你的好的,隻是衙門事忙,實在不得閒來看你,你可千萬莫怪他。”

“對了,還有這披風,他走之前提起要帶你去冬狩,我便說要給你做些衣裳,你表哥便叫人取了這張皮子來,你彆小瞧了這張皮子,這可是你表哥去年冬狩親自獵的,就是你玉枝表姐問他要了好幾回,你表哥也沒給呢。”

後麵姨母說了什麼,阮蓁都沒有仔細去聽,隻腦子裡嗡嗡著“義女”兩個字。

她若成了姨母的義女,豈非楚洵便成了她的義兄?

他若是當了她名正言順的兄長,她還要如何嫁給他?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那些子弟縱然也是高門貴胄,卻哪裡能同楚洵比肩?他為何要退而求其次?既然是要攀附權貴,自然是要攀那最高最好的。

阮蓁暗暗握拳,看來這回冬狩,她得做些什麼。

英國公府夠格去冬狩的原不止楚洵一個,然英國公駐守邊關,二老爺又在任陝甘布道使,雖說二房的兩位公子品級不夠,不過楚洵倒是可以帶著二房兩個堂妹一同前往,但巧合就巧合在,楚清近日在忙著繡嫁妝,鎮日足不出戶,而楚桐前幾日剛隨二夫人去了陝西給二老爺過生辰。

是以,此次去冬狩,等於說是她和楚洵單獨出行。

簡直連天老爺都在幫她。

直到楚家的馬車,出現在此次冬狩的春蘭圍場,在春蘭河畔安營紮寨時,看見隔壁從隔壁鑽出來珠翠滿頭的女子,這才知道自己漏算了一個人——連玉枝。

四目相接,兩人皆是愕然。

連玉枝和阮蓁的心思並無區彆,也是存了在這裡相會楚洵的心思,為此她還請了個教騎射的師傅,刻苦地練了半月,定要叫表哥對她刮目相看才好,更是幻想過與表哥在獵場遇到危險,兩人共赴山崖,亦或是兩人出雙入對深入山林的話本子情形。

卻哪裡想到,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你怎麼會在你這裡?”

阮蓁慢慢低頭,怯聲道:“是洵表哥帶我來的。”

一聽這話,連玉枝便是酸氣直冒,待得看清女子的妝容,心中又是一緊。

大梁崇尚佛教,愛美的女子,為了模仿金身佛像,會把前額塗黃,從而發明了額黃妝,這妝容倒是莊重典雅,然卻格外挑人,肌膚過黑過粗便會顯臟,臉盤過大、過平便會顯得土氣,隻有極少數骨相深邃、臉蛋小巧卻又不顯刻薄的女子,才能撐得住這樣的妝容,是名副其實的美人妝。

金陵的貴女,輕易不敢作這樣的妝容,上一個叫連玉枝讚許的額黃妝,已是多年前還年輕的蘇貴妃,當時她不過總角之年,隨祖父入宮參宴,被宮宴上的蘇貴妃驚豔得合不攏嘴。

沒想到眼前之人,隻要不穿那些灰撲撲的裳服,稍做打扮,便是連當年的蘇貴妃也絲毫不輸,要知道蘇貴妃可是大梁的第一美人。

心裡不痛快,連玉枝這話就有些夾槍帶棒,“也是,你這樣的出身,若非攀上國公府,怎能出入這等場合?”又見阮蓁手裡端著表哥慣常用的冰裂紋茶壺,竟將慣常的物件給她使,這酸意就更澎湃了,淩厲的目光似要將那茶壺戳穿,惡意滿滿道:“表哥帶你來冬狩,不過是看在你救過他的份上,帶你見見世麵,你可千萬彆自作多情,認為表哥對你不一樣。”

“我表哥這等清華無雙的人物,不是你這等身份可以肖想的,你可明白?”

她也不過是個表妹,說這話委實有些過了,但阮蓁本就對表哥有恩情在,又是這等華美的姿色,實在叫她沒法子不忌憚。

然她這話說得尖酸,女子卻隻低著頭,並不敢反駁一句,這更加助漲了她的囂張氣焰,“騎馬射箭這等技藝,想必阮家也是供養不起,你應是不會騎馬,也不會射箭吧?”

騎馬射箭,且不說要專門請夫子授藝,隻是這養馬一年的花費,便不是尋常人家能夠承受得起的。

阮蓁依舊低著頭,沉默不語。

連玉枝隻當她是不會了,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既如此,這幾日我同表哥前去狩獵,你便留守在此,替我和表哥張羅飯食。我今日帶了些鹿肉,你去尋我的丫鬟,同她一起張羅這烤熟後再端上來,表哥素來喜歡酸橘醬汁,而我則用芝麻醬好了……”

阮蓁將目光從帳子後那片靛青衣角收回,終於是抬眸,直視著連玉枝不善的眼神,吐字清晰道:“玉枝表姐,我不是你的婢女,你使喚錯人了。”

說罷,她轉身就走。

早在楚洵靠近,阮蓁便主意到了,一直不反駁連玉枝,也是為了讓楚洵看清她的嘴臉,如今目的既已達到,自然再不願奉陪。

竟還敢頂嘴?

這可惹惱了連玉枝,她取下纏在腰上的絞金小馬鞭,往後高高一揚,正待虎虎生威地朝著阮蓁去,想要嚇唬嚇唬她。

卻不想下一刻,有人扯住了她的鞭尾,大力往後一拽。

連玉枝摔倒在地,怨憤的目光往後探去,正欲高聲斥責,便對上一個衣冠華美,氣度卓然,但卻麵帶沉肅的男子,所有的憤怒頃刻間化為心虛,顫著聲兒道:“表哥,你來多久了?”

可有聽到方才的話?

因為心虛,她一度不敢站起來,還是後來丫鬟將她攙起,她才趁著整理儀容,平複好心緒,繼而施施然走到楚洵的麵前,隻當方才之事從未發生,“原來表哥的帳篷也安劄在這裡啊,可真是巧啊。”

巧合嗎?

這回的冬狩,雖然來得人家不多,但是算上家眷和仆人,委實也不算少,依蘭河畔的帳篷烏拉拉延綿了幾裡,而連玉枝的帳篷卻準確無誤地出現在楚洵帳篷的旁邊,豈是一句“巧合”可以言說的?

不過想來,因著老夫人對連玉枝的疼寵,楚洵這個賢子孝孫是不會拆穿她的謊言的。

這叫阮蓁感到沒勁兒,正欲提步去帳子裡給楚洵將茶泡好,出門在外,楚洵也沒有帶婢女,她便是稍微殷勤一些,倒也挑不出錯來。

卻這時聽得低沉的男聲傳來,“去和蓁表妹道歉。”

阮蓁聞言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連玉枝刁蠻跋扈也不是一兩日,楚洵從來都是縱容的,而今卻是為了她,而要管教她嗎?

那是不是說明,她這遭罪沒有白受,他對她終究和從前不同了?

隻她才剛揚起唇角,又想起義女一事來,那笑意便又僵硬在了唇角。

陡然地,她聽到女子高聲質問,“為何?表哥從前可不管這些閒事的,為何今日卻要幫她,僅僅是因為她救過你嗎?這有什麼,你那些侍衛,哪個不是為著表哥肝腦塗地?”

“便是玉枝,遇到那等情形,也絕不會猶豫半分。玉枝、玉枝打小便心慕表哥……”

然女子的一腔情思,卻是被男子不耐煩地打斷,“夠了,你也是幼承庭訓的大家閨秀,怎能說出這樣的話?可還有點女子家的矜持與教養?”

這話不可謂不重。

他怎麼能如此不留情麵?

她是他嫡親的表妹啊?

連玉枝悵然抬眸,便對上男子如畫的眉目,以及那陰惻惻的眼刀,麵對她的告白,他全無動容,有的隻是憤怒。

這個認知叫連玉枝羞赧的臉色刹那間變得鐵青,她想質問他為何這般無情,可唇瓣張了又張,到底是什麼都沒說。

隻紅著眼跑開了。

此刻的連玉枝,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才是,哪想到路過河邊那三人合抱的大榕樹時,竟瞧見沒來得及閃躲的阮蓁。

先掃了一眼阮蓁,再掃了一眼不遠處的楚洵,確定這個距離能將方才兩人的話聽個真真切切,連玉枝迷惘的淚眼倏然一陰,咬牙切齒道:“阮蓁,你彆得意。”

阮蓁嘴角一壓,苦笑了下,她有什麼好得意的?

不論是對連玉枝,還是對她,楚洵的態度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是,她不曾這般直白地表露心思罷了,看到連玉枝的下場,更是明白今日之事切記不可效仿。

抬眸向連玉枝看去,卻對上一雙陰翳的眼,和那絲毫不掩飾的敵意,阮蓁嚇得退了一步。

這一退,叫連玉枝噗嗤一笑,聲音尖銳中夾雜著嘲諷:“怎麼,又要在表哥跟前扮可憐?好叫表哥憐惜你?”

她欺近兩步,將紅唇湊近阮蓁的右耳,眯著眼道:“沒用的,我表哥不吃這一套,我表哥中意的是才女,還是聞名於世的大才女,像你這樣才疏學淺,隻粗粗認得幾個字的,表哥怎會看得上?”在阮蓁詫異的目光中,她懶洋洋繼續說道:“我表哥這個年歲,卻還不曾成婚,你難道不覺得奇怪?”

在阮蓁的怔愣中,連玉枝得意地一笑,“他是在等一個人啊。”

刹那間,阮蓁徹底呆住了。

怪不得楚洵年已及冠還不曾定親,怪不得姨母雖然著急卻並不催促楚洵的婚事,怪不得楚洵從不吝於多看旁的女子一眼,從前想不通的事情,如今都有了合理的解釋——他一早就有了心上人,且還一直在等著她。

既如此,那她的籌謀又當如何是好?

正當愣神之際,一眼瞟到麵沉如水的楚洵往這邊闊步行來,當下便想了一遍過往的傷心事,硬生生逼紅了眼眶,瑟縮地靠站在樹下,好一副嬌弱堪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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