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景泰麵皮抖了抖,冷冽的風雪打在下頜的胡須上,似在回憶著什麼。
即便過去了十幾年,他這心裡邊還是一陣陣的抽痛。
一道紫光突然沒入他體內,從此之後他的噩夢開始了。
不管他搶到什麼東西,隻要在接觸的一瞬間就會被那道紫光攝走,為此還得罪了不少人。
當年在真武山上,不過是在掌教的嘚瑟下摸了摸他們所傳承的根本法,誰知道那玩意直接遁入體內的那道紫光之中。
不得已之下,張景泰隻能將自己的一部分傳承留在了真武山上,這才最終沒有落得被圍攻的下場。
即便如此,最氣人的是——
任憑張景泰施展諸多手段,仍舊不能奈何那道紫光,甚至於身上的家當都被卷走,他連紫光的真實模樣都沒見到。
直到張麟的呱呱墜地。
那道紫光一瞬間便透體而出,以一種難以理解的速度沒入了當時才剛剛出生的張麟體內。
當時的張景泰還緊張了一陣,對著張麟上下其手仔細檢查了一番。
既沒有什麼異樣,也沒有探查到那道紫光的存在,就仿佛突然消失了,再不見了蹤跡。
為此,張景泰還觀察了張麟很長一段時間。
但依舊沒有看出什麼異樣。
反而張麟相比較於張景泰和張武而言,武道資質平平,家傳的武學始終不得其法。
他也隻能歸結於張麟另有機緣,再加上自家夫人的寵愛,索性就對張麟采取放養的模式,任其野蠻生長。
卻沒想到這小子一朝開竅,修為突飛猛進。
“應當便是那道紫光中的機緣被麟兒得到了...”
張景泰篤定。
他搜刮來的許多家當,包括那幾件搶來的幾件神兵,現在都在張麟手上。
“什麼紫光?”
聽到父親的低聲呢喃,張武忍不住問出聲來,換來的卻是籠罩而來的無情大手。
“好一陣沒見到你小子了,在外邊浪了一陣子,老子幫你鬆一鬆筋骨,免得受不了這北境的冰天雪地!”
拎著張武,在一片片好奇的注視下,張武嚎叫著在雪地上留下一道劃痕。
但下一秒,又被大風雪覆蓋。
......
長甘州。
張麟一行人耗費了三天時間,長途跋涉,總算是來到了這座位於大明最西端、直麵西域佛門的門戶之地。
雖然地處邊陲,且環境乾燥多風沙,但作為一州之地的首府,長甘州城還是建造得雄偉高闊,入眼之處皆是繁華盛世景象。
遠遠望去,筆走龍蛇的‘長甘’二字出現在城門口,金色的漆底帶著淡淡的禪意,仿佛能夠撫平人心底那一抹不堪的疲倦。
因為與西域佛門接壤,長甘州是大明九州之中與西域佛門和尚接觸最為頻繁的。
大明之前,也有不少的僧侶來往其間。
直到幾次滅佛運動之後,佛門這才龜縮在西域當中,再不敢進犯九州。
唯有九州動蕩,政權更迭之時,佛門才會試探性地出來作妖。
‘或許,白蓮教也是佛門試探的產物,隻不過他們沒想到白蓮佛是一頭脫韁的野馬,連佛門的自己人也控製不了。’
張麟暗自猜測,隨後又將目光落在了城門之上。
據說長甘州城的建立也有佛門的參與,這便是城樓門上‘長甘’二字的由來。
據說這是早年間,一位元神一品菩薩以大神通刻錄,庇護了長甘州城不知道多少歲月,每每有大妖靠近,便會被這字中的禪意感染,再生不出暴虐的念頭。
當然,經過歲月長河的洗練。
這字中的禪意早就被磨滅了絕大部分,隻餘下讓人瞻仰的的古韻。
所以,佛門在長甘州傳教,還是具備很深厚的地理和曆史優勢的。
隻要錢、人手到位,一座座佛院寺廟一夜之間便能夠拔地而起,完全不需要張麟出手主持。
還不如讓他出兩個主意,比如信佛者,可以領兩顆雞蛋之類的....保準一群人蜂擁而至,香火連綿不絕。
進了城,張麟一行人再一次感受到一道道目光掃來。
他肩膀上的‘旺財’也人立而起,一雙大眼睛骨碌碌轉動,好奇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一群群雌性生物看到它頓時就走不動道了。
旺財雖然去過人類城池,但每次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在酒樓飯店之中的泔水桶囫圇吃了個半飽便迅速逃離了。
根本沒有時間亂逛。
更彆提如此光明正大,招搖過街了。
來自本能的缺乏安全感,讓此時的旺財有了拔腿就跑的衝動,兩條後腳的爪子死死抓住張麟的肩膀。
讓後者一陣無語,“虧你還是三品大妖,怎麼跟個過街老鼠一樣,當真膽小。”
“......”
旺財朝著張麟賣萌一笑,旋即便遭到了一陣揉搓。
暗暗翻了個白眼,旺財用妖力理順了一下自己被弄亂的毛發。
他可是一隻有強迫症的妖。
穿過街道,各式各樣的建築映入眼簾,與其他地界的風格迥然不同,但也有一種磅礴大氣的巍峨之感。
很快,張麟率先來到了州牧辦公之地,也就是長甘州的最高行政衙門。
雖然他是歸屬於錦衣衛係統,但來到長甘州地界,還帶著聖旨給的任務而來,總歸是要來造訪一下這位州牧。
按照江湖上的說法,就當是來拜一拜碼頭。
張麟一行人一靠近衙門,站在門口的幾名捕快立時警覺起來,機靈一點的轉頭就回去喊人報信,餘下的人也是抽出刀來,警惕地看向他們。
無他,純粹是法玄和尚這家夥有些顯眼。
張麟搶先一步,立馬上前亮出腰牌:“本官是京城北鎮撫司鎮撫使張麟,今日帶了聖上旨意來長甘州公差,爾等是想要乾什麼?”
幾名捕快一愣,待得看清楚腰牌上錦衣衛的標誌,立馬將刀收回,連連賠罪起來。
“大人!”
錦衣衛,他們可惹不起。
他們屬於六扇門的體係,比起錦衣衛這種天子親軍無形中就低了一等。
當然,錦衣衛見官高三級。
就沒有人敢在錦衣衛麵前硬氣的,更彆提對方年紀輕輕就是鎮撫使,那可是連自家的州牧都要赤腳相迎的身份!
一群人誠惶誠恐,此刻是大氣也不敢喘,生怕這位年輕的鎮撫使是個睚眥必報的性格。
“誰誰誰?哪來的野和尚敢在州城衙門前鬨事?”
一道魁梧的身影,將身上的公差服撐得鼓脹,在一群人的簇擁下風風火火趕到了大門。
“頭兒,就是他們!”
一名年輕的捕快指著張麟一行人,他便是方才見勢不對回去報信的捕快。
“一個和尚,還和兩名妖孽為伍,其他三個人看起來也不像是什麼好貨色!”他還不忘補上一刀。
但站在最前邊的班頭卻是瞬間呆滯,扭頭就給了那名年輕捕快一巴掌。
“你瞎啊你?”
而後在對方的一臉懵逼之際,上前彎腰作揖,頗為謙卑地笑了笑:“手下人不懂事,還望這位鎮撫使大人莫要責怪,要打要罰,下官都認了。”
他是州城的捕快班頭,三品的實力。
在這長甘州城中不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也絕對是一個人物。
京城的鎮撫使差不多也是這個實力。
但眼前這位可不一樣,他們州牧大人在京城也是人脈深厚,一些比較大的動向自然也清楚一二。
隻是在見到張麟的那一刻,他瞬間就認出來了。
——這位便是名動京城,力挫二品法玄和尚,梁國公之子張麟!
尋常的錦衣衛鎮撫使他或許還能夠平等視之,職位如何高低,但總歸大家實力差不多,還是要靠拳頭說話。
“言重了,不知者不罪。”
張麟笑道,也不甚在意,“不過我看你們似乎戒備過於森嚴,對於和尚過於敏感了?”
方才那幾名捕快,看到法玄和尚的眼神明顯和他們不一樣,甚至於站位都是有意無意地在針對法玄和尚,似乎生怕對方跑了。
那名班頭尷尬一笑,自我介紹了一句:“下官曹良翰,添為衙門班頭,這裡不是敘話的地方,不如幾位進來詳談?”
“我立馬叫人去通知州牧大人。”
“哦?”
張麟幾人有些詫異,法玄和尚麵上依舊古井無波,絲毫不關心其中內情。
......
將兩頭妖獸安置下來。
張麟一行人去了會客廳,立刻便有下人看茶倒水。
旺財從張麟的肩膀上跳下來,躡手躡腳地踩在桌子上,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盯著茶水,又看了看張麟。
盯著茶水,看了看張麟。
盯著茶水,看了看張麟。
如此反複幾次,張麟終於是受不了了,“你喝你喝!”
旺財連忙露出欣喜之色,後爪半蹲在桌子上,前爪捧起茶杯,就像是一隻鬆鼠一樣,往嘴裡塞著茶水。
咂吧了一下嘴,感覺沒甚味道,又悻悻將茶杯放下。
他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野外生存,餓了渴了就采摘野果,進城以來每一樣事物都讓他感覺到強烈的好奇。
他盯著張麟看了一會兒,通常無往不利的神通在此刻卻是徹底失效了。
宛如泥牛入海,沒有濺起半點水花。
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但本能告訴他——這大腿,似乎也能抱一抱?
見張麟沒有搭理他,旺財又蹲在一旁,開始和果盤較起勁來。
在等待州牧過來的這會兒功夫,曹良翰這才為眾人釋疑:“最近州牧大人對和尚可頗為敏感,要不是我等極力勸阻,說不得州牧大人就要全城戒嚴,搜刮光頭之人。”
“這是為何?”
張麟問道。
“幾位可千萬彆宣揚出去,州牧大人已經下了死命令,不然早就貼出通緝令了。”
“有一和尚,仗著自己的神通,居然悄無聲息闖入州牧大人的府上,而後在其背後貼了一張紙條。”
曹良翰輕輕咳嗽了一聲,瞧了眼四下左右,確定州牧還沒有過來,這才壓低聲音說道:“當時州牧大人正在和新納的小妾行房,結果被那賊和尚一嚇,據說不能人道了。”
“?!”
張麟愣了愣,和曹良翰對視確認一眼,隨即笑容在臉上擴大。
魏洲和王老也忍俊不禁起來。
倒是法玄和尚,目光閃了閃,摸向了懷中的金缽。
“唉!州牧大人那個氣啊,但又顧忌臉麵,恐怕他不能人道的消息傳出去,所以隻能我們衙門內部偷偷搜捕。”
“隻是那和尚神通廣大,也不知道修了哪門子的法,速度快得嚇人,幾次連衣角都沒有摸到。”
曹良翰嘟囔著道:“明明實力也才三品,可速度卻幾乎能和橫渡虛空相比較了。”
“這位想必是法玄大師了吧?”
他轉而看向法玄和尚,“這賊和尚應當是佛門中人,不知道大師可知道他的跟腳來曆?”
和張麟一道來的和尚,想也能夠想到是誰。
法玄和尚眼皮動了動,沉吟片刻後才道:“貧僧確實有所猜測。”
“嗯?”
本來還不抱希望,隻是隨口一問的曹良翰瞬間愣住了,猛地看向法玄和尚。
“是誰?”
這時候,門口也傳來一道沉穩的聲音。
一道穿著絳紫色錦袍的五十多歲男人走來,腹部微微隆起,踩著雲紋靴大步進了客廳。
“州牧大人!”
曹良翰連忙起身。
有些心虛,有些不確定州牧聽沒聽到他方才的話。
“嗯。”
州牧輕‘嗯’了一聲,又和張麟打了個招呼,捧了幾句,這才又看向法玄和尚。
“法玄大師,方才你所說的知道那賊和尚的跟腳來曆,還望告知一二。”
“如果貧僧猜得沒錯,州牧大人所說的賊和尚,應當是貧僧的師弟。”
“嗯?”
隨著法玄和尚的聲音落下,場中頓時射來一道道視線,相互碰撞。
“貧僧是上一任靈山之主的座下大弟子,當年靈山變故,這位師弟憑借著一手神通遁逃出了靈山,遊蕩在西域之中,連世尊都拿他沒有辦法。”
州牧忍不住眉頭一皺,“區區三品,連靈山之主也奈何不得?”
“我這師弟修煉的是佛門大神通·神足通,一念便能至十方眾生所行之處而不失於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