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小說 > 玄幻魔法 > 食明 > 8 第 8 章

8 第 8 章(1 / 1)

推荐阅读:

顧閒從來不是沒苦硬吃的人,沒有一上來就要把闔府上下的一日三餐給全包了。

他早上起來溜去廚房也隻是觀摩一下人家今天做什麼早飯,順便跟人家聊聊菜都是上哪買來的。

張府的食材有兩類,一類由府中下人每天出去采買回來,一類由簽了契約的人家每天送到府中。

值得注意的是明朝官員不能在自己任地上置辦產業,也就是說張府名下在京師沒有田莊商鋪,連官員府邸往往都是反複易手,極具流通性。

張居正要買地養老也隻能在自己家鄉那邊買!

在京師當官,當真就是吃喝住行都得花錢。

像張居正這樣聲名遠揚且身居高位的大官,日子可能還過得下去,那些品階低的小官真就寧願自請出去地方上當官了。

今天天氣明顯暖和起來了,一大早就有了點由春入夏的熱意,顧閒邊跟人聊天邊順手燜了瓶補氣提神的養生飲子供張居正帶去衙署,說是喝了中午胃口會好些。

張居正本想拒絕,想想昨晚連睡眠都好了不少,又讓遊七接過顧閒備好的飲子。

作為回報,張居正給顧閒列了張書單,讓他從今天開始讀。這些書家裡都有,不必花錢另買!

顧閒:?????

不對勁,這不對勁。我給你準備好喝的飲子,你居然給我列書單!

早知如此,就不給他送飲子了!

這天不必早朝,張居正拎著飲子到當值的地方,高拱已經到了。見張居正入內,高拱笑著打趣:“今天你小舅子沒帶上那隻鴨子送你了?”

張居正回道:“帶不來,已經吃了。”想到昨天那光烤鴨和配菜就占了半張桌子的新鮮吃法,他難得地多誇了一句,“味道還不錯。”

高拱聽張居正居然都這麼誇,頓覺稀奇。再一看,張居正還帶著喝的來,不由湊過去問:“你這帶的什麼?”

內閣這邊屬於內衙,每天會由光祿寺那邊準備飯食。

隻不過光祿寺設在宮外,飯食送過來難免不那麼熱乎,大家吃得都不怎麼舒心。

嘉靖皇帝後期一度久居西苑,不怎麼在內廷辦公,但按照規定內閣必須有一個閣臣全天候留守。

那時候高拱還是晚輩,時常當那個留守的,比張居正多吃了好幾個月的光祿寺飯食,已經有些膩味了。

張居正說:“閒哥兒一大早煮了讓我帶上,我也沒喝上,不知道是什麼飲子。”

說著他打開了皮水囊的壺口,一股熱意先湧了出來,而後是湧入鼻端的清淡香氣,還沒喝到嘴裡,已覺精神一振。

民間飲子花樣多,冬日有熱飲,夏日有冰飲,皆有自己的獨家秘法,隻不過市井中流行開的大多是酸梅飲子之類的。

彆的不是喝著太費事,就是味道不怎麼樣,像顧閒這樣煮什麼都好喝的實在少。

高拱比張居正年長十來歲,對待這個相識多年的同僚兼好友也沒客氣,笑著說道:“給我分點。”

張居正很大方地給他倒滿一杯。

不想倒到一半,徐階幾人進來了。

高拱笑容斂了斂,心道以前皇帝在西苑,一個兩個都不樂意值守內閣,現在倒是天天來了。但這會兒還沒完全撕破臉,他還是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

徐階笑問:“你們這是在分什麼?當值期間可不能帶酒來喝。”

張居正無法,隻得又給徐階他們講了這飲子是怎麼回事,問徐階他們要不要也分上一杯。

幾位閣臣這麼分了一輪,張居正帶來的飲子便見底了。他自己喝上時隻剩小半杯了,心中不免有些惋惜。

麵對賓客僚屬與家中後輩他可以始終冷臉以對,但對上眼前幾位前輩卻是得保持足夠的尊敬。

許多想做的事終歸是繞不開他們。

張居正頓了頓,神色淡淡地跟著眾同僚一起喝儘了杯中還冒著熱氣的飲子。

他還年輕,不著急。

……

顧閒喜提一張簇新的書單,老老實實在家看了小半天書。到下午他終於還是坐不住了,決定出去遛彎。

鄭大跟著顧閒一起讀了半天書,見他要出門忙邁步跟上。

他聽人說有些人家找書童得挑年紀小的、長得好的,現在難得有人願意雇傭他,鄭大非常珍惜這個機會。

顧閒天生精力旺盛,昨兒已經往法華寺那邊轉悠了一圈,今兒準備往南邊走走。

鄭大話不多,隻沉默地跟著顧閒。接著他就眼睜睜看著顧閒隨時隨地混入人堆裡頭,不知怎地就與人家熟悉起來了。

今天的太陽有點大,有群役夫正圍著個水井打水喝,顧閒湊過去好奇地問:“你們是從哪裡的?”

“我們永平府來的。”那群役夫見他穿得好,年紀又小,隻當是哪個大官家的孩子出來玩耍,語氣頗為友好。

皇城腳下,個個都是他們惹不起的大人物!

顧閒一聽,永平府,沒聽說過,不知在哪。他不懂就問:“永平府在哪兒?”

役夫說:“往北一點,在灤河入海那一帶。”

顧閒聽過這地方,昨兒王世貞還提起來呢,王世貞他爹就是去灤河那邊坐鎮,結果戰事失利。

他再問灤河離京師多遠,才曉得人家都打到家門口來了!

難怪嚴嵩隻是給嘉靖皇帝吹吹耳旁風,王世貞父親就連命都丟了。

要知道自己前頭才被俺答打到簽訂“城下之盟”呢,後腳又被人來家門口挑釁,嘉靖皇帝哪能不生氣?

顧閒與役夫們聊了一會,就知道他們服的是“柴夫役”,負責從京師周圍運送木柴供應宮中使用。

普通老百姓的徭役分為銀差和力差,銀差可以交錢免役,每個月花個一二兩銀子免役;力差則必須去給官府白乾活,這類差遣一般一年需要乾兩三個月,工錢是沒有的,臟活累活是全歸你的。

不交錢或者不應征算你家犯法,得抓你去坐牢!

柴夫這活兒倒是可以折銀的,可惜永平府這些年不太平。

這地方往東走就是遼東。

近些年遼東有“十年八總兵”的說法,意思是遼東總兵沒幾個能乾滿兩年的,全都會因為戰事不利被撤職或者被砍頭。

這也是張居正要搞改革的重要原因之一。

官不行、將不行、兵不行,整套班子自上而下都有問題,以至於朝廷年年都拿出巨額軍費來搞邊防,韃靼還是經常來家門口轉悠,女真也在東邊時不時扒拉兩爪子,各地更是動不動就爆發農民起義。

這樣的小打小鬨雖不至於讓整個大明傷筋動骨,但看看眼前這些瘦弱的役夫就知道了,他們連飯都吃不飽,哪裡交得起一個月一兩多的免役錢?

隻能老老實實輪流按官府要求服役,按時按量填滿供內廷所需的柴炭廠。

這不,歇歇腳、喝口水,役夫們又得繼續乾活去了。

瞧見役夫們累得汗流浹背,顧閒心中莫名生出些緊迫感來。

轉念想到自己還沒到要煩惱服役的年齡,親哥又有兩個免役名額可以暫且庇佑他一二,顧閒又放下心來。

實在不行,他也努力去考個秀才!給官府打白工是不可能的,他堅決不給官府打白工。

眼看天色還早,顧閒又去燈市那邊溜達。

燈市算是城東最大的集市,這地方白天是看的是“市”,足足三條街全是商鋪與攤販,天南海北的貨物彙聚於此,每天都熱鬨非凡。

而到了晚上,燈市看的就是“燈”,不過京師平時有宵禁,隻有假節日老百姓才能到街上玩耍。於是每逢佳節,商戶們點起的彩燈會將整個燈市連成煌煌燈海,據說連皇帝都愛帶著大臣登上城樓觀禮。

午後許多攤販東西都賣得差不多了,要麼收拾收拾準備回家,要麼聚在一起聊聊天。

好在顧閒帶出來的錢早花了個七七八八,倒沒準備買什麼,隻想看看都有啥賣。

他正饒有興趣地聽兩個攤販侃大山呢,就聽不遠處有人在討饒:“不是我們不給,而是實在沒有本錢去拿貨了,前幾次的貨款還賒著……”

那夥來賒賬的人冷笑:“連貨都拿不出來,你這店怎麼還開著?”

這家夥聲音有些尖利,聽在耳裡透著點兒刻薄,顧閒一聽就知道對方應該是個閹人。

南直隸那邊也有不少閹人,早年同鄉文徵明去世,顧閒跟著兄長過去吊唁時就曾見到有閹人去文家。

當時那閹人說話就是這個調調,顧閒覺得新奇,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隻見對方麵白無須,與文家人說是奉義父李芳之命來給文徵明送葬。

隻是當時那閹人沒眼前這幾個家夥那麼盛氣淩人而已。

眾攤販頓時都噤聲,仿佛生怕被對方注意到自己。

直至對方給那店主撂下個交貨日期走了,周圍的氣氛才重新活躍起來,攤販們不再是那大氣不敢喘的模樣。

顧閒不懂就問:“那些家夥怎麼回事?”

旁邊的攤販給他做了個“噓”的手勢,壓低聲音說:“小孩子彆瞎問,這些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

顧閒看了眼那不停抹眼淚的店主,多少也猜出了是怎麼回事。

他沒了閒逛的興趣,正想回家去,就見一隻臟兮兮的鵝苗從旁邊鑽出個腦袋來,脖子又細又長,朝著顧閒發出“呱”的一聲鵝叫。

顧閒:?

他抓起那隻又臟又瘦的小鵝問了一圈,都說不是他們丟的。

有個老資格攤販說道:“估計是前段時間賣鵝苗的家夥沒注意走丟的,他早賣光鵝苗走了。”

雞鴨鵝大多都是春天或秋天買苗,過了時節一般就很少人來賣了。

這鵝苗蔫了吧唧的,瞧著能不能養活都不一定,眾攤販都不太稀罕,讓顧閒喜歡就自己留著養。

顧閒頓覺剛才的愁悶一掃而空。

他就知道自己出來一趟肯定不是為了聽那麼多糟心事。

一切都是因為他與這鵝有緣!

鵝好,鵝超凶,養著還能看家護院,最重要的是這鵝苗是他白撿的,不花錢!

考慮到張居正似乎有點潔癖,家裡永遠都乾乾淨淨的,顧閒決定帶著這隻撿來的小鵝去法華寺一趟。

先找悟真和尚借桶水給鵝洗個澡再帶回去!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