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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 7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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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是個正常人,當然也喜歡大多數人都喜歡的東西,比如香車寶馬、華衣美服、佳肴美釀。

他在飲食上甚至還有些挑剔,每道菜都隻吃那麼幾口,以至於旁人都覺得他不怎麼熱衷於此事。正是因為平時吃得少,所以今天多吃了些便覺飽足。

顧閒注意到張居正沒怎麼再動筷子,也沒立刻勸他多吃。

胃口不是一天就能打開的,得慢慢來,隻要從現在起每天多吃幾口,要不了多久腸胃就能調理過來。

聽說張居正當了首輔後工作壓力大,時常精力不濟,連夜裡都要嗑大明君臣之間很流行的房中藥來助興。

唉,這可真是中年男人永遠的痛,無論是當皇帝還是當大官都躲不開。

記得明末有本類似《世說新語》的八卦野史,叫《萬曆野獲編》,尤其熱衷於記錄這方麵的內容,什麼某禦史獻藥幫某首輔再振雄風、某首輔獻房中術為皇帝增添樂趣,都是這書給寫的。

作者在書中表示戚繼光長期給張居正進獻一種叫海狗腎的奇藥,這玩意藥力很猛,還直衝腦殼,熱得張居正大冬天去上朝都不用戴貂毛帽子!

為了緩和藥力,張居正又不得不佐以寒性藥物,弄得他本來就不怎麼好的腸胃徹底壞菜了,最終“竟以此病亡”。

當然,根據其他記載以及張居正自敘,他是在治療痔瘡的時候病重的。

據說一開始張居正覺得小小痔瘡問題不大,後來發現自己居然開始便血後才終於重視起來,終於下定決心找了個治療痔瘡的專家給他治病。

這位大明痔瘡專家表示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保證藥到病除!他當場給張居正來了個根治痔瘡的方子,其中很重要的一味藥就是……砒霜!

砒霜控製好用量當然是能治病的,可惜張居正沒扛過來,治療過後上書朝萬曆皇帝表示自己“痔根雖去,元氣大損,脾胃虛弱,不能飲食,幾於不起”。

由此可見……是時候好好幫張居正養胃了!

無論是海狗腎還是砒霜方,那可都是沒個鐵胃都扛不住的猛藥。

他姐夫無論正史野史都這麼愛嗑這些玩意,他能有什麼辦法呢?隻能先給猛人姐夫打個好底子了。

顧閒在法華寺已經吃過一輪,晚飯沒再多吃,與張居正他們說了一聲就溜達去廚房炸鴨架。

剛才烤鴨吃得那麼快,大家顯然都還意猶未儘,等會正好讓幾個小的把鴨架也分了吃。

考慮到今晚這些吃的又是烤又是炸,顧閒還騰出空來順便悶了瓶豆蔻熟水,用的是健脾養胃、消食除滯的方子。

前後約莫花了兩刻鐘,炸鴨架和豆蔻熟水都備好了。

他本以為張居正已經吃完了,還想著要不要單獨送一些過去呢,沒想到回飯廳一看,所有人都還在。

張居正似乎在考校張敬修他們的功課,幾個小子瞧著跟鵪鶉似的,都挺怕張居正這個爹。

顧閒暗想,要是自己認得的畫家朋友在這裡,一定得畫下這珍貴的畫麵,來幅《張居正教子圖》。

他麻溜把香噴噴的炸鴨架放下,又接過鄭大拿著的豆蔻熟水給張居正倒了一杯:“這是我剛煮的豆蔻飲子,姐夫不如先喝些再繼續考校敬哥兒他們。”

張居正一向追求清淡飲食,豆蔻熟水這種養生飲子當然也不陌生。可惜炸鴨架的香味太過霸道,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了過去。

隻見整盤鴨架都炸得金黃酥脆,上頭還撒著些許椒鹽,瞧著誘人極了。

顧閒還在旁邊介紹:“可惜現在不是吃蘿卜的時候,若是秋冬時節這鴨架拿來燉湯,喝著可舒服了。好在近來天氣涼,炸著吃也不錯!”

張居正見幾個孩子都頻頻看向炸鴨架,終究還是暫停了對自家小子們的考校,率先夾了塊炸鴨架嘗鮮。

隻要是下鍋炸過的東西就沒有不香的,何況顧閒把火候掌控得很好,每一塊都都炸得香而不焦、酥脆可口,叫張居正都忍不住懷疑自己以前吃烤鴨是不是錯過了最好吃的部分。

即便覺得這炸鴨架十分美味,張居正也沒有再夾第二塊,畢竟啃骨頭這種事到底不太文雅,不太適合他這種包袱重的人。

還是留給小子們吃吧。

張居正端起顧閒給他倒的豆蔻飲子嘗了嘗,心中又是訝異不已,總覺得這類飲子自己以前都沒喝對。明明還是差不多的豆蔻香,入喉卻覺疲憊頓消,本來有些飽脹的腸胃都舒服了許多。

年紀最小的張簡修沒搶到最後一塊炸鴨架,扁扁嘴想哭,但聞到倒給他的豆蔻飲子又把淚憋了回去,貪心地來了個一口悶。

他咕咚咕咚地把整杯都灌完了,眼睛頓時亮到不行,扭過頭朝顧閒誇了起來:“這個也好好喝!”

顧閒一臉驕傲:“那是肯定的,當初我師父都說我的四季飲子學得最好。”

所謂的四季飲子也是他師父的說法,他師父認為按著季節變化與當地氣候來安排飲食是最好的,若是能考慮到每個人的身體情況與個人偏好改進食譜那就更符合傳統養生理念了。不過那得是另外的價錢!

通過這頓晚飯,顧閒順利征服了張家老小,奠定了自己賴在張家蹭吃蹭喝的群眾基礎。

相比於在京師過得有滋有味的顧閒,遠在老家的顧家老小對著飯桌齊齊歎了口氣。

顧閒不是會藏私的人,離家前也把許多菜的做法教給了兄嫂以及侄子侄女,可做菜這種事怎麼可能誰做都一樣?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江南這邊快要入夏了,顧家人看著桌上的飯菜居然都不太想下筷子。

顧老爹唉聲歎氣:“也不知那小子到了沒有,可彆半路跑去彆的地方玩耍。”

顧家兄長說:“我下個月要漲俸祿了,要不寫信喊閒哥兒回來吧。”

桌上的小孩都連連點頭。

顧閒才走了不到一個月,大家都有點食不知味了。

顧老娘不樂意了:“回什麼回!真能跟在他姐夫身邊長長見識,那是他的本事,也是他的造化。閒哥兒明明有讀書的天賦,難道真讓他一輩子圍著灶台轉嗎?”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顧家爹娘何嘗不想讓孩子在身邊儘孝,趁著牙口還算好多享享口福,可兒子都十多歲了,還整天隻惦記著學廚,當父母的心裡哪會不著急?

所以他們托人送顧閒去京師尋張居正,養不起隻是其中一個原因,更多的還是盼著他能有個好前程。

但凡顧閒天賦差些,他們都不好意思豁出臉去乾著這種事。

顧老爹說:“隔壁家春生這幾天不是要跑一趟京師嗎?明兒咱去托他幫忙捎封信過去,順便讓他看看閒哥兒。”

……

與此同時,顧閒也正在給家裡寫信,張居正說明兒托人幫忙捎信去南邊,叫他也寫封家書一起送去。

京師這邊的新鮮人新鮮事太多了,顧閒差點都忘了這事兒,寫家書時便講得格外殷切,直說自己離家後沒有一刻不想念家裡雲雲。

熟知他性情的人一看便知他在心虛了,偏他自己不覺得,寫完通讀一遍覺得沒毛病,愉快地封好信封準備明兒一早讓人捎回家去。

另一邊,張居正同樣寫好了給二老的信,信中無非是讓二老放寬心,自己會安排好顧閒。

他對自己人一向很好,顧閒明顯是個好苗子,不必二老多提他都會好好栽培。

信寫完了,還有不少餘墨。

張居正記性極佳,鮮少需要把日常雜事記在紙上,隻不過這兩日發生的事情著實是生平罕見,他索性就著餘下的墨汁寫起了劄記。

這篇劄記的主要內容是這樣的——

……小舅子其人,一言難儘……

張居正幾歲大就能寫詩文,寫起這樣的劄記自然信手拈來。

此前他不覺得這玩意有什麼好寫的,如今把心裡積攢的話語全寫在紙上,倒是有點兒明白高拱為什麼那麼熱衷於雌黃人物了。

有些話確實不吐不快,吐出來就舒服多了。

想到高拱,張居正心裡又有點犯愁。

彆看大家表麵上笑嗬嗬,實際上矛盾已經快到不可調和的程度,明裡暗裡沒少相互攻訐。

一邊是老師,一邊是好友,張居正也很為難。尤其是他心裡早已不認同老師徐階的許多觀念,與好友高拱更加誌同道合……

張居正歎了口氣。

吏部尚書楊博是高拱一手提拔上來的,這些年在戰場上立下過不少戰功。

最近楊博負責京官考核,將兩個跟高拱有仇的禦史評了下等。

這本來不是什麼大事,問題就在於楊博這個山西人給自己的山西老鄉們全部給了上等,叫言官那邊抓住了把柄。

眾言官一合計,楊博肯定是受高拱指使挾私報複。甭管是不是這批山西籍官員恰好都那麼優秀,反正這事不能忍!

言官就是要監督大臣的,要是因為他們曾經彈劾高拱就要被攆走,那以後誰還敢說話?

據張居正所知,已經有好幾位言官準備輪流上書彈劾此事。

徐階心裡本來就覺得高拱忘恩負義(畢竟高拱是他提拔入閣的,卻總跟他對著乾),又極為反對阻塞言路,肯定會力保言官。

高拱這次要有麻煩了。

張居正思來想去,也沒想出調和之法之法,還是決定繼續低調做事。

權力鬥爭從來都是不到你死我活不罷休,他一個排在末位的哪裡勸得動徐階和高拱?

喝完這杯豆蔻飲子,早些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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