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嵐防備質問,借著火鐮的微光,她隱約瞧見有一道明黃身影自屏風後繞了過來,待看清衣袍間用金線繡製的那團張牙舞爪的正龍,昭嵐心下一凜,當即朝著那人行了蘭指禮,
“參見皇上,皇上您怎的一個人在藏書閣?也不掌燈?”
門口的微光打在他的側臉,明暗的光線勾勒出他那清俊的容顏。負手而立的趙啟越聲沉神肅,“閣內藏書幾萬冊,生火易走水,是以藏書閣內不準生火,隻用夜明珠照亮。”
“原來還有這樣的規矩啊!是我孤陋寡聞了,”昭嵐遂將火鐮合上,兀自解釋道:
“門外無人看守,我以為閣內無人,這才進來避雨,叨擾了皇上,還請皇上見諒。”
此時昭嵐正立在門口,仍在滴水的發絲格外卷曲,垂落在鬢邊,她那雙進了水的鹿眼泛著一抹微紅,眸光流轉間,平添一絲嫵媚嬌憐之態。
被雨淋濕的麵紗貼覆在她的臉頰上,借著屋外的暗光,趙啟越無意中發現那薄透的麵紗隱約勾勒出她的輪廓。
那一瞬間,昭嵐分明看到趙啟越望向她的眼神閃過一絲驚詫和恍惚!
但她佯裝看不懂他的神情,假意低眸瞄了一眼,發現那被雨淋濕的麵紗正貼覆在心口間,勾勒出起伏有致的曲線。
她隻當自己儀容不整,窘迫轉過身去,“皇上請自重。”
趙啟越還想再看清楚她的臉容,她已然轉身,避開了他的視線。默然片刻,趙啟越才道:
“雨勢漸大,先進來避避雨,喝杯熱茶。”
盈翠暗自慶幸,公主這是因禍得福,終於見到了皇上,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公主居然拒絕了,
“我淋了雨,儀容有損,有礙觀瞻。”
說話間,昭嵐打了個噴嚏,“我覺著有些冷,想回去更衣,可否請皇上行個方便,借把傘?”
她堅持要走,趙啟越也就沒留她,遂命陳德海給她拿把傘。
昭嵐行禮告辭,將將轉身,身後傳來一聲“且慢”。
昭嵐疑惑回首,趙啟越打量著她的儀容,“你打算就這麼往回走?”
他的視線掃視她周身,昭嵐怔了一瞬,這才意識到她這淋濕的衣裙貼在身上,若是被宮人瞧見,的確不妥。
趙啟越一個眼神遞過去,陳德海瞬時會意,他疾步行至衣架旁,將皇上的衣袍拿下來,遞給盈翠。
盈翠順勢接過,為公主披上。昭嵐就此告辭,一刻也不多待,一個眼神也不多給。
此時的盈翠才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為何出發之前公主不讓帶傘,原是想與皇上雨中邂逅。
回程的路上,盈翠在旁為公主撐傘遮雨,“恕奴婢愚鈍,公主您大費周章,難得遇見皇上,這孤男寡女,雨濕衣衫,便是把濕柴也能點著,這可是絕佳的時機啊!您為何不留下呢?”
前幾日去寧心殿時,昭嵐暗自觀察,發現趙啟越喜怒不形於色,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世人皆道怡妃頗得聖寵,前世昭嵐也是這麼認為的,但親眼見識過之後,她才發現皇帝跟怡妃說話也是帶刺兒的,可見帝王跟前無長紅之人,任誰都得謹言慎行,若要得聖寵,並非易事。
考慮到這一點,昭嵐這才改了主意。她的裙擺已被斜風驟雨打濕,但她並不在意,隻因她的頭頂已有了皇帝給的一把傘,
“釣魚得先打窩。”
盈翠一時間沒明白公主的意思,但今日之事令她越發相信,這位假公主是個有主意的,並非大腦空空的花瓶,那她隻管配合便是,沒必要多問。
回到絳雪軒後,盈翠立馬讓人備熱水,為公主沐浴更衣。
方才風吹雨淋的,昭嵐渾身冰涼,泡至浴桶中緩了許久才逐漸回溫,她開始思量著接下來的路……
昭嵐回來的路上被其他宮人撞見,這事兒很快就傳到了迎禧宮。
彼時怡妃正在吃燕窩,得知公主在藏書閣偶遇皇上,怡妃登時沒了胃口,隨手撂下調羹,
“什麼偶遇?分明是她耍心機使手段,想趁機勾引皇上!後宮的女人果然沒一個消停的,淋了雨必然衣衫儘濕……”一想到那樣的情形,怡妃鳳目微眯,
“皇上該不會在藏書閣臨幸了她吧?”
小林子低聲回道:“聽說公主進去不到一刻鐘就出來了,寬衣的工夫都來不及,想來皇上並未臨幸。”
怡妃暫舒一口氣,但她認為昭嵐公主不是省油的燈,加之那雙眼睛一直縈繞在她心間,這兩日怡妃一直在做噩夢,夢見她姐姐梁錦湘,怡妃越想越不安,遂招了招手,吩咐小林子去準備東西。
絳雪軒中,沐浴過後,昭嵐便入帳躺著,月橋讓人熬了薑湯,昭嵐飲下半杯,又裹著被子暖了好一會兒,鼻息才逐漸順暢。
從前她的身子骨好得很,一年到頭頂多患一次風寒,自從被毀容受傷之後,雖說容顏已然修複,但她卻時常風寒發熱,整個人變得十分脆弱,而這一切皆是拜怡妃所賜!
滿腔的恨意上湧,嗆得她咳了好幾聲,盈翠趕忙去倒了杯溫茶,昭嵐接過飲下幾口,這才稍稍平複氣息。
眼瞧著公主麵色漲紅,盈翠不免有些心疼,“您來了月事,又淋雨患了風寒,當真是遭罪。”
女子來月事期間不能碰涼水,昭嵐是知道的,然而為了釣這位皇帝,她隻能豁出去,
“隻要能給皇上留下些念想,吃些苦頭我也認了。”
“那會子皇上瞧您的眼神很不對勁呢!目光黏在您身上都挪不開了,估摸著皇上是被您這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給吸引了。”盈翠瞧見那一幕,深感欣慰,至少能看出來皇上對公主是有興趣的。
然而昭嵐心知肚明,皇上並非喜歡她的眼睛,隻是那濕透的薄紗勾勒出她的側顏,她的容顏若隱若現,這才勾起了他的興致。
盈翠兀自念叨著,“卻不知今晚那鳳鸞春恩車是否還會過來。”
窗外時不時的傳來鳥鳴聲,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又到了每日煎熬的傍晚,昭嵐已經儘力了,但她也拿不準皇上的性子,隻能繼續忐忑的等待著。
昭嵐才放下茶盞,恍惚間似乎聽到了腳步聲,難不成是寧心殿那邊來人傳話了?所以她這是賭對了?皇上真的派人來接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