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笛的嘶鳴紮進墨痕耳蝸,帶著鐵鏽與屍液的鹹腥,永豐倉巨大的輪廓在夜霧中蟄伏如獸。玄衣女子咳出的血沫已凝成玉屑,指尖僵冷。“公輸殘用命換的時機…咳…醜時三刻換防,隻此一隙!”她將半片禹鼎殘片按進墨痕左臂羅盤凹槽,青銅斷口處“冀州貢”蟲鳥篆泛起血光。羅盤磁針癲狂震顫,東北涿鹿方位的赤芒如活蛇扭動,分裂出一縷毒信般的細絲,直刺永豐倉方向。
倉牆高聳,夯土被地髓礦渣染成赭褐色,雨水衝刷的溝壑似淌血淚。戍衛皮甲下鼓脹著不自然的筋肉,眼白泛黃——分明是吞服了“虎兕丹”的征兆。墨痕伏在臭水溝渠,渠底沉澱著黏膩的丹毒渣滓,形如扭曲人臉。他袖中璿璣儀核心的陰陽魚旋鈕幽幽轉動,刻刀在掌心桃木片上疾走,刀尖過處,《洛書》數序如活蛇鑽入木紋。
“戍字位,土行晶樞過載。”玄衣女子氣息微弱,瞳仁卻鎖死倉樓角樓。那裡蹲伏著兩具連弩,弩機嵌著的土黃色晶石正吸納地氣,弩槽蓄滿淬毒鐵矢。墨痕屈指一彈,桃木片如柳葉射入汙水。木片觸水瞬間,“坎”位符文藍光暴漲,汙水翻湧如沸,裹挾著丹毒穢氣直撲角樓地基。
“轟!”
角樓基座磚石被蝕出窟窿,連弩失衡傾頹。晶樞過載的土行罡氣反噬,操弩衛士慘嚎著撲倒,皮肉下鼓起土疙瘩,轉瞬僵如泥塑。幾乎同時,換防的銅鑼在倉門敲響,門軸轉動聲乾澀如骨裂。
“就是此刻!”玄衣女子猛地將墨痕向前一推,自己卻踉蹌跪倒,脖頸已爬滿蛛網般的玉紋。墨痕如狸貓掠過高牆,璿璣儀嵌入倉頂通氣孔。陰陽魚逆轉,地髓藍光順青銅導槽灌入,倉內景象在羅盤磁屑構成的虛影中浮現:如山麻袋堆疊,黴味混著刺鼻的觀音土粉,而糧垛深處,赫然埋著三口玄鐵丹爐!爐壁赤紅,正熬煉猩紅漿液,爐口噴出的蒸汽凝成嬰孩哭臉狀毒霧——這才是瘟疫真正的源頭,賑災糧倉竟是門閥煉製“血髓丹”的工坊!
哨塔傳來厲喝,九點寒星破空而至,是淬煉金精的透骨釘!墨痕不退反進,左臂羅盤赤芒炸裂。磁屑如鐵虻激射,並非硬擋,卻在空中布成旋轉的“離”位火篆。金釘撞入火篆,竟似火鐮敲燧石,“嗤嗤”爆出刺目火花。火花濺落糧垛,浸透觀音土的黴米遇明火即燃,青藍色火苗毒蛇般竄起!
“走水——!”驚呼撕破夜幕。墨痕趁亂撲向糧垛核心,刻刀點向璿璣儀“巽”位。地髓藍光順著刀尖湧入桃木鳶骨架,木鳶雙目驟亮,翼展符文流轉。他咬破指尖,一滴混著玉石化血珠的鮮血點在鳶首。
“戾——!”
木鳶清嘯,振翅衝霄!翅緣刮起罡風,卷著滿地燃燒的觀音土粉塵,化作三條咆哮的火龍,直撲那三口噴吐毒霧的丹爐。爐旁守衛揮刀劈砍,刀鋒灌注的水行罡氣觸及火龍瞬間,粉塵中蘊含的土毒猛烈反噬,“滋啦”聲中護衛雙臂覆滿灰白岩殼!
“妖人毀丹!”淒厲尖嘯從倉房陰影中迸出。一道黑袍翻卷如蝠翼,袖中甩出九麵巴掌大的青銅鏡。鏡麵扭曲,映出九隻獨目猙獸虛影!虛影張口,硫磺毒煙凝成實質箭矢,撕裂空氣直取墨痕後心——是陰陽監的“精魄化煞術”!
墨痕旋身,左臂羅盤格擋。“鐺!”金鐵交鳴,羅盤劇震,磁針亂跳。毒煙箭矢雖被震散,一縷赤黑煞氣卻如附骨之疽,順盤麵鑽入經脈。鬢角玉絲瘋長,瞬間蔓延至顴骨,冰寒刺骨。黑袍人鬼魅般貼近,枯爪直掏他心窩,爪風過處,空氣如血痂凝固。
千鈞一發,糧垛深處傳來機關咬合的“哢嗒”輕響。公輸殘臨死前嵌入木鳶的核心磁樞過載了!隻見那火鳶並非直擊丹爐,而是以精妙弧線掠過,翼尖掃過糧垛中隱藏的青銅齒輪組——那是控製丹爐地火閘門的機關連軸!
“軋…轟隆!”
三口丹爐的地火閘門被木鳶翼尖卡死的齒輪猛地拉開,積蓄的地火熔流如赤色巨蟒倒卷而出,瞬間吞沒爐體!爐內猩紅漿液遇地火爆燃,衝天火柱裹著毒煙將黑袍人吞沒,淒厲慘嚎被烈焰撕碎。火浪餘勢不減,沿著糧垛間潑灑的觀音土粉塵蔓延,整座永豐倉化作一片青藍火海。
墨痕被氣浪掀飛,撞破倉頂瓦礫跌落。璿璣儀在懷中發燙,磁針死死釘在東北涿鹿。他掙紮抬頭,血月之下,燃燒的永豐倉如同巨大的火炬,將流民窟蜷縮的剪影照得慘白。風中傳來焦臭與艾草苦香絞纏的氣息,還有無數細碎、壓抑的啃噬聲——那是餓極的流民在火場邊緣,爭搶滾落出來的、燒得半焦的黴米餅。
左臂羅盤深處,禹鼎殘片灼燙如烙鐵。一縷細微如發絲的蚩尤赤煞,正順著經脈遊向心竅。而遙遠的東北天際,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似有低沉的戰鼓與獸吼應和著這焚天的火光,隱隱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