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笛聲割裂長安的夜,似鏽鐵刮過寒骨。墨痕翻出坊牆,玉絲鬢角擦過青磚,沁出石屑般的冷氣。鬼市在城南亂葬崗下蠕動,磷火混著劣質丹砂的硫磺味,將土丘染成潰爛的瘡口。地髓羅盤在袖中灼燙,磁針死死咬住東北涿鹿方位,針尾卻隨笛音高頻震顫,如同被無形絲線牽扯的傀儡。
腐臭撲麵。流民蜷在破席上分食觀音土餅,腹部鼓脹如蛙,喉間發出瀕死的嗬嗬聲。幾個方士攤前圍著枯槁百姓,爐上陶罐熬著猩紅藥汁,罐壁凝結的丹毒渣滓形如鬼臉。
"三錢銀子,包治時疫!"方士尖嗓刺耳,指甲縫塞滿朱砂,"此乃琅琊王氏秘傳……"
話音未落,墨痕袖中羅盤驟然嗡鳴!磁屑自發激射,如鐵虻撞向方士腰間銅藥囊。"滋啦"爆響,藥囊內嵌的土行晶石應聲龜裂,猩紅藥汁潑灑在地,竟蝕得泥土騰起青煙。流民驚退,露出地上幾具新屍——屍身脖頸皆呈玉石化,與墨痕發間銀絲同源。
"丹毒入髓……"墨痕眼底結冰。他早該想到,觀音土混糧隻是幌子,真正的瘟源是門閥傾銷的"賑災丹"!
骨笛聲驟急。三長兩短,墨家集結暗號。他閃入亂墳深處,一座半塌的享殿內,青銅燈樹掛滿蛛網,七名披麻戴孝的"送葬人"靜立棺槨旁。為首老者掀開孝帽,露出半張朽木拚嵌的臉——正是鬼市偃師公輸殘。
"糧倉燒得好!"公輸殘喉間齒輪哢哢轉動,木指敲擊棺蓋,"可王氏今晨斷了所有藥行地髓供給,疫區孩童……撐不過三天。"棺槨應聲滑開,裡麵堆滿樟木零件與磁石,赫然是座移動機關坊。
墨痕卸下璿璣儀陰陽魚旋鈕嵌入棺內凹槽。幽藍地髓順青銅導槽流入木鳶骨架,鳶目漸亮。"洛陽永豐倉有陳年艾草,"他刻刀疾點鳶翼"巽"位符,"但守倉都尉是王珪妻弟。"
"此路不通。"角落陰影裡傳來女聲。玄衣女子掀開草席,露出地洞:"今早收到的'肉鳶傳書'。"她抖開一幅人皮,皮下密布血點——竟是人體穴位圖,膻中穴位置滲著朱砂字:醜時三刻,永豐倉換防。
墨痕瞳孔收縮。人皮邊緣金線繡著雀銜環徽,分明是王氏死士的刺青!未及深究,羅盤猛撞腕骨!磁針瘋轉如狂,東北涿鹿方位迸出血色光暈。
轟——!
享殿梁柱應聲炸裂!瓦礫間墜下九具青銅傀儡,關節噴吐硫磺蒸汽,眼窩嵌的琉璃珠隨活塞轉動,射出慘綠光束。光束交錯成網,所照之處流民屍身竟抽搐站起,石化皮膚寸寸皸裂。
"屍儡煞陣!"公輸殘木手翻飛,棺中射出十二枚桃木楔,"是陰陽監的'點屍成兵術'!"
墨痕旋身避過綠光,刻刀插入璿璣儀。陰陽魚逆轉,地髓藍焰順著刀鋒灌入地縫。地麵磚石如活蟒拱動,將三具傀儡吞入土中。另幾具傀儡撲至,他左臂羅盤赤芒暴漲,磁屑凝成細針,暴雨般射向傀儡關節的土行晶樞。
"鐺鐺鐺!"晶樞火星四濺,傀儡動作驟僵。玄衣女子趁機甩出銅錢鏢,錢孔噴出磷火,點燃傀儡腹腔的丹渣。
"走!"公輸殘劈手擲來磁篆蓑衣。墨痕剛披上,蓑草間銅片便嗡鳴導靈,四周水汽霎時凝成濃霧。霧中忽伸來一隻青黑利爪,直掏他心口!爪尖縈繞赤黑煞氣,所過之處霧氣竟如血痂般凝固。
千鈞一發,公輸殘朽木身軀猛撞而來。"嗤啦"裂響,木屑紛飛。利爪貫穿他胸膛,掏出的卻不是心臟,而是一顆嗡鳴的磁樞!
"帶…陰符經…去龍門!"公輸殘嘶吼,磁樞驟然過載。強光吞沒利爪,赤黑煞氣如沸湯澆雪般消融。墨痕在爆風中倒掠,瞥見霧隙外一道黑袍人影——袍角翻飛間,露出欽天監獨有的紫微星紋。
骨笛聲歇了。濃霧散儘,享殿已成火海。玄衣女子拽著他跌入地洞,身後傳來傀儡自毀的悶爆。地道陰冷,墨痕攤開掌心,公輸殘臨死前塞入的物件滾落——半片青銅鼎耳,斷口處蝕刻著"冀州貢"三字蟲鳥篆。
"禹鼎殘片……"女子喘息,"公輸老鬼用命換的。"她突然咳血,指尖滲出玉色——煞氣已侵經脈。
墨痕將殘片按上左臂羅盤。盤麵磁針癲狂亂轉,最終卻仍指東北。就在此時,殘片內一縷蚩尤赤煞順羅盤鑽入指尖,他鬢角玉絲驟然蔓延至耳際!
"災星不是煞陣,"他擦去耳垂凝結的血玉屑,"是王珪用禹鼎殘片喂養的赤煞……已成人形。"
地道儘頭微光浮動。濕冷風中,永豐倉艾草苦香與屍臭絞纏成索命的繩,而繩那端,骨笛聲又幽幽響起。這次聲源很近,近得像在顱骨內摩擦,帶著鐵鏽與屍液的鹹腥。羅盤上,代表"災星"的赤芒正從涿鹿方位分裂出一縷,如毒蛇遊向洛陽永豐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