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內,啟程,趕赴……九原!”
信使那冰冷而簡短的軍令,如同一道九天之外降下的驚雷,劈開了趙府前廳的屋頂,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去九原?
去蒙恬大將軍的帳下?
這……這是何等潑天的榮耀!
趙安第一個反應過來,臉上瞬間漲得通紅,激動得渾身顫抖。在他這樣的軍人心中,蒙恬,就是神!而他的姑爺,竟然得到了神的召喚!
然而,與他的激動截然相反,一同被召集而來的趙文輝、陳掌櫃等人,在短暫的震驚之後,臉上浮現出的,卻是深深的、無法掩飾的……恐慌!
“不……不行!絕對不行!”
陳掌櫃第一個失聲叫了出來,他平日裡那副精明商人的沉穩蕩然無存,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東家!您……您才是我們‘雲夢商會’的主心骨啊!‘黃金水道’的計劃才剛剛開始,‘龍骨塢’的第一艘船還沒下水,您這個時候要是走了,我們……我們怎麼辦?”
“是啊,賢婿!”趙文輝也急了,他顧不上什麼官體,上前一步,聲音都變了調,“吳家雖然倒了,但郡城的張修主簿,鹹陽的衛尉李信,都對我們虎視眈眈!您才是這盤棋的棋手,您一走,我們這盤棋,就徹底亂了!必敗無疑啊!”
他們的恐慌,代表了所有人的心聲。
在他們眼中,墨塵,就是這座他們親手搭建起來的“堅城”的靈魂。靈魂一走,城,安能不塌?
整個前廳,瞬間從方才的肅穆,變成了一片嘈雜與混亂。
唯有兩個人,保持著絕對的安靜。
一個是墨塵。
另一個,是趙清寒。
墨塵靜靜地聽著眾人的勸阻,臉上沒有絲毫的意外。他將那份蓋著帥印的密函,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後,抬起手,輕輕向下一壓。
一股無形的威嚴,瞬間擴散開來。
喧鬨的大廳,再次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這位聯盟的締造者,等待著他的決定。
“諸位,”墨塵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人的心跳,“你們說的,都對。”
“雲陽城,是我們的大本營。‘黃金水道’,是我們未來的命脈。我若走了,確實,危機四伏。”
他坦然地承認了所有的風險,讓眾人焦躁的心,稍稍平複了一些。
“但是,”他話鋒一轉,那雙深邃的眼眸中,燃起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的光芒,“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們為何會屢屢陷入危機?為何一個郡城的李詢,一個京城的李園,就能讓我們如臨大敵,甚至要靠蒙老將軍的餘威,才能僥幸過關?”
他環視眾人,一字一句地說道:
“因為,我們還不夠強!”
“我們的根基,還太淺!我們的名聲,還隻局限於這小小的南安郡!在那些真正的權貴眼中,我們,依舊是一塊可以被隨意拿捏的肥肉!”
“而蒙恬大將軍的這封軍令,就是我一直在等的……契機!”
“一個能讓我們,從‘地方豪強’,一躍成為‘帝國棟梁’的契機!一個能讓鹹陽的李信,再也不敢輕易對我們動手的,最強護身符!”
他的聲音,充滿了強大的自信與感染力,讓眾人臉上的恐慌,漸漸被一種明悟所取代。
“我此去九原,不是逃避,而是……進攻!”
“我要親手,將‘戍卒甲’穿在北地最精銳的將士身上!我要親眼,看著我們的‘平底方舟’,行駛在我為大秦軍方規劃的‘輔兵道’上!”
“我要讓整個大秦的軍功集團,都成為我們最堅實的後盾!我要讓陛下都知道,在南安郡,有我們這樣一群,能為帝國鑄造利劍的人!”
“到那時,”墨塵看著眾人,笑了,“彆說是一個李信,便是十個李信,想動我們,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分量!”
一番話,如撥雲見日,讓所有人茅塞頓開!
原來,東家想的,已經不是如何防守,而是如何,將戰火,燒到敵人的大本營去!
“可是……我們這裡……”陳掌櫃還是有些不放心。
“一座堅城,若隻靠一人支撐,那它就不是堅城,而是囚籠。”墨塵的目光,落在了趙清寒的身上。
“從今日起,我不在的日子裡,‘雲夢商會’的一切事務,皆由清寒全權決斷。她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
他又看向趙文輝:“嶽父大人,您是官,我是商。您在明,我在暗。雲陽城內所有的風吹草動,都需要您這棵大樹,為我們遮風擋雨。”
他再看向王翦:“王大哥,護衛隊,我交給你。我要你把它,訓練成一支真正的軍隊!‘龍骨塢’,是我們的心臟,我不允許它受到任何傷害。”
最後,他看向了陳掌櫃和安叔。
“商會,繼續擴張!錢,繼續賺!我們的船還沒造好,但我們的名聲,要先打出去!我要讓整個南安郡的商人,都知道,跟著我們,才有肉吃!”
一道道命令,清晰、果斷,如同一根根堅實的梁柱,重新撐起了這座即將動搖的“堅城”。
所有人的心中,都重新燃起了鬥誌。
當晚,墨塵的小院。
一燈如豆。
墨塵將一枚由他親手雕刻的,刻著“雲夢”二字的木印,鄭重地,交到了趙清寒的手中。
這是他權力的象征。
“都安排好了?”趙清寒接過木印,觸手溫潤。
“都安排好了。”墨塵點了點頭,“我此去,快則三月,慢則半年。家裡,就交給你了。”
這句“家裡”,他說得無比自然。
趙清寒的心,微微一顫。她看著眼前這個即將遠行的男人,那雙清冷的鳳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名為“牽掛”的情緒。
“鹹陽那邊……”
“不必擔心。”墨塵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厲,“李信,是一頭猛虎。但猛虎,最是多疑。我這一去九原,反而會讓他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他會等,等我從九原回來。而這段時間,就是我們發展的,黃金時期。”
他頓了頓,從懷裡,掏出了另一份,寫滿了蠅頭小字的錦囊。
“這是我的一些……預案。如果,我是說如果,真的遇到了無法解決的危機,就打開它。”
趙清寒接過錦囊,緊緊地握在手中。
“我等你回來。”她看著他,輕聲說道。
沒有再多的言語。
但這一刻,他們的心,前所未有地,緊緊連在了一起。
三日後,晨光熹微。
就在墨塵即將準備啟程時,來自鹹陽的風,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