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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迷霧(4)(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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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虛掩的門扉,如同一頭黑暗巨獸咧開的狹縫般的嘴唇。莫凡用儘最後一點氣力,將自己的身體從死亡廚房冰冷的懷抱裡狼狽地“擠”了過去,沾滿油汙和血漬的衣服被門框邊緣狠狠刮蹭了一下,帶出一陣難以忽略的摩擦聲,讓他本就繃緊的神經又是一陣刺痛。

瞬間,一股濃重到令人作嘔的氣息撲麵而來!潮濕、冰冷、彌漫著濃烈刺鼻的泥土與腐爛植物根莖發酵後的味道,如同黴菌生長的溫床被強行揭開,狠狠灌入他的鼻腔,粘稠得幾乎凝結成無形的實體貼在皮膚上。

腳下傳來的觸感讓莫凡的心瞬間沉入深淵。

不是堅硬的金屬地麵。

腳下……是令人心悸的、深不見底的濕軟!某種冰冷、粘稠到令人絕望的泥濘覆蓋著地麵,深度至少沒過了他的腳踝!每一次細微的挪動,都伴隨著粘滯的阻力和令人牙酸的“噗呲”、“咕唧”聲,仿佛這黑暗的地麵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腐敗的口腔,正在貪婪地吮吸著落入其中的一切。莫凡甚至能感覺到細微的、濕滑的根須或者不明碎屑纏繞在腳踝上,每一次嘗試抽離腳掌都需要付出額外的力氣,每一次下陷都更深一分,如同絕望在不斷加碼。

前方,目力所及的狹小範圍內——那是絕對的、吞噬一切的濃黑!如同沸騰翻滾的濃墨,將除了門縫後方泄入的那一小塊可憐光斑之外的所有空間,都貪婪地、徹底地吞沒了。沒有出口,沒有岔路,視線絕望地向前延伸,最終隻能撞在那一堵牆一般的黑暗上,冰冷而窒息。

除了……腳下那條伸入無邊黑暗深處的“路”。

一個坡度陡峭、向下傾斜的、純粹由粗陋木質結構搭建而成的樓梯口,如同地獄無聲張開的巨口,就那麼突兀地開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板上方(或者說“泥沼”表麵)。那僅存的微光,僅僅夠勉強勾勒出它的輪廓邊緣,像一把斜插進黑暗中的模糊巨齒。它的材質看起來腐朽而脆弱,木板表麵在微光下泛著深色的水漬和可疑的黴斑。樓梯本身則完全隱沒在下方那濃稠的黑暗中,延伸向何方?不知道。有多深?不知道。儘頭有什麼?隻有純粹的、令人心臟凍結的未知。

莫凡感到一陣從骨髓裡透出的寒意和暈眩。必須找點東西照亮!他強忍著呼吸牽動的劇痛和深入腳踝的冰冷濕膩,慌忙地用唯一能動用的那隻沒有嚴重受傷的手(另一隻手耷拉著,肩胛的傷口還在滲血)在門框附近能觸及的狹窄牆壁上、泥濘中徒勞地摸索著。粗糙、冰冷、布滿粘滑苔蘚的牆麵……腳下除了那惡心的泥沼,隻有纏繞的碎屑和腐爛物……

沒有光源。

一絲人造的光亮都沒有!

隻有一片死寂的黑暗,和他自己那如同漏氣風箱般粗重、帶著血腥味的喘息聲在封閉的空間裡回蕩,越發清晰刺耳。

絕境!

彆無選擇!留在這裡,血腥味和剛才的動靜,隨時會引來那個胖廚師或彆的什麼東西!

莫凡死死盯著那截如同巨獸咽喉般向下延伸的樓梯入口。濕滑、陡峭、無光、脆弱——每一個特質,都足以讓重傷疲憊的他萬劫不複。

他必須下去!像跌入深淵前抓住最後一根蛛絲般絕望而小心!

莫凡極度緩慢地、用腳試探著挪向那個樓梯口。粘稠的泥濘死死咬著他的腿腳,每一步都像是在深潭裡跋涉。終於,他的右腳顫抖著,踩上了那濕漉漉的、通向下方無儘黑暗的第一級樓梯木板——或者,更像是一塊腐朽的、覆蓋著滑膩苔蘚的墓碑!

觸感冰冷濕滑得如同毒蛇的皮膚!木板發出極其輕微的“吱嘎”,仿佛在警告它即將不堪重負。一股強烈的失衡感瞬間襲來,讓他心臟幾乎跳出喉嚨!

不行!他不能就這樣直接走下去!這純粹是自殺!

莫凡幾乎是本能地、不顧肩胛撕裂的劇痛,猛地將尚好的那隻手臂探出,指尖如同鉤爪般狠狠摳入樓梯入口側麵那冰冷、濕滑、布滿苔蘚的粗糙牆壁縫隙!指甲瞬間折斷,嵌入石縫,傳來鑽心的痛,但這痛楚在可能摔死的恐懼麵前微不足道。同時,他蜷起受傷的手,用手肘內側死命地撐住入口邊緣另一側濕漉漉的木板(儘管這牽扯到肩胛傷口,帶來一陣劇痛痙攣)。他把自己固定在了入口邊緣,如同懸崖絕壁上的壁虎,用儘身體每一處能卡住的地方。

現在,他就像一個懸在黑暗深淵邊緣,搖搖欲墜的人。

下一步:轉身。

這個在平地上無比簡單的動作,此刻充滿了死亡的韻律。莫凡緩緩地、痛苦地旋轉著身體,每一步都牽動著全身的傷口,每一次摩擦都讓他控製不住地發出壓抑的悶哼。他將背部儘可能緊貼在那冰冷濕滑的牆麵上(仿佛那能給他一絲安全感),腳尖一點一點地試探著後方樓梯的下一級位置……

整個過程緩慢、痛苦、如同酷刑。

最終,他變成了麵朝深井入口般的黑暗樓梯,背對著門外那象征性的光斑的姿態。樓梯向下延伸的角度似乎更陡了!

他極度緩慢地鬆開撐在入口邊緣的手肘,身體微微後傾,將重心更多地交給身後那黑暗的深淵。同時,摳著石縫的手指如同嵌入崖壁的鐵釺,關節因用力過度而發出脆響,這是他唯一的、脆弱不堪的錨點!

右腳試探著,如同盲人在雷區摸索,終於,腳尖碰到了第一級向下的、同樣濕滑冰冷的台階。

他踩了下去!力量極其輕微,仿佛腳下不是木板,而是一塊布滿裂紋的薄冰。

左腳緊接著跟上……

一步!

身體微微向下沉了一小段。

心臟在瘋狂擂鼓!

那緊摳石縫的手開始嘗試向下挪動尋找更低的支撐點。指尖在濕滑布滿苔蘚的石壁上痛苦地劃動摸索,如同用肉身開鑿微小的血路,每一次移動都牽動著肩胛骨鑽心的刺痛和新的擦傷。

左腳再次試探,向下……

另一隻腳跟上……

又一步!

每一次微小的挪動,都伴隨著濕滑木板的輕微、自己粗重的、帶著痛楚的呼吸、手指在苔蘚石壁上絕望的刮擦聲,以及在黑暗中仿佛被無限放大的心跳聲!

他在下降,向著無底洞般的黑暗,像一滴血淚墜入墨池。每一步,都可能滑倒;每一步,木板都可能徹底碎裂;每一步,摳入石壁的手指都可能脫落……

下方,隻有一片沸騰翻滾的未知黑暗,沉默而貪婪地等待著他失足。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腐朽的棺木邊緣。莫凡的指尖早已在濕滑石壁上磨得血肉模糊,每一次向下摸索都帶來鑽心刺骨的劇痛,混合著肩胛傷口撕裂的灼燒感,幾乎要將他殘存的意誌徹底吞噬。濕冷的空氣如同裹屍布般纏繞著他,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如同拉動破舊風箱,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腐臭。樓梯的木板在腳下持續發出令人心悸的“吱嘎”,每一次輕微的晃動都讓他心臟驟停,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崩解,將他拋入下方那永無止境的黑暗深淵。他不敢有絲毫鬆懈,全身每一塊肌肉都繃緊到極限,如同拉滿即將斷裂的弓弦,因為隻要一絲放鬆,腳下這年久失修、布滿滑膩苔蘚的死亡階梯,就會立刻將他送入地獄!

時間在這片絕對的黑暗中失去了意義。隻有自己粗重帶血的喘息聲、木板不堪重負的、以及指尖在冰冷石壁上絕望刮擦的細微聲響,構成了一個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循環。不知是幾分鐘,還是幾十分鐘的漫長折磨後——

腳下試探的腳尖,終於沒有碰到預想中那該死的、向下的濕滑台階!

而是……觸碰到了一片同樣冰冷、卻帶著某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堅實”感的平麵!

是地麵!

一股巨大的、幾乎將他淹沒的虛脫感瞬間衝垮了緊繃的神經!莫凡甚至來不及確認腳下是否安全,身體便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般徹底癱軟下去,重重地、毫無緩衝地砸在腳下那片濕潤冰冷的“地麵”上!

“呃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混合著劇痛和極致疲憊的從他喉嚨深處擠出。臉側緊貼著那冰冷粘膩的地麵,能清晰地感受到粗糙的砂礫、濕滑的苔蘚、以及某種腐爛根須的觸感。他像一條擱淺在汙泥灘上的瀕死魚,貪婪地、不顧一切地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動著全身碎裂般的疼痛,每一次呼氣都帶出滾燙的、帶著鐵鏽味的白霧。劫後餘生的巨大衝擊讓他眼前陣陣發黑,意識在劇痛和虛脫的邊緣瘋狂搖擺。隻有那深入骨髓的冰冷濕意,透過破爛的衣服,源源不斷地汲取著他僅存的熱量,提醒他還活著——暫時活著。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隻是幾秒,那足以令人昏厥的劇痛和窒息感才稍稍退潮,讓一絲微弱的意識重新浮起。不能停在這裡!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鋼針,刺入他混沌的大腦。他掙紮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幾乎散架的身體從冰冷的地麵上一點一點地撐起。膝蓋和手肘因為之前的撞擊和現在的冰冷地麵而麻木刺痛,他佝僂著背,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劇烈地咳嗽著,吐出的氣息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他抬起沉重如同灌鉛的頭顱,渙散的目光在絕對的黑暗中徒勞地掃視。這裡……似乎是一個相對開闊的空間?空氣比樓梯上稍微流通一些,但那股泥土、腐爛植物和更深層黴變的混合惡臭依舊濃烈得令人作嘔。

就在這時,一點極其微弱、卻頑強存在的光源,如同黑暗海洋儘頭唯一的燈塔,刺破了他視野邊緣的濃重黑暗!

光源!

那光芒來自前方,極其微弱,像是某種即將熄滅的螢火,在無邊的黑暗中脆弱地搖曳著。它並非溫暖,而是帶著一種冰冷的、非自然的青白色調,如同浸泡在福爾馬林中的生物發出的幽光。

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所有的思考、所有的疑慮、所有的恐懼!莫凡的腦子裡一片空白,隻剩下一個如同被烙鐵燙進靈魂深處的指令:靠近光!光,意味著方向,意味著……可能的出口?或者僅僅是……暫時驅散這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甚至沒有去思考那光源是什麼、為何存在、是否安全。他拖著那具仿佛隨時會散架的身體,踉蹌著、跌跌撞撞地,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的提線木偶,一步一挪,朝著那點微弱的、冰冷的青白光芒,蹣跚而去。每一步都踩在冰冷濕滑、深淺不明的“地麵”上,隨時可能再次滑倒,但他不管不顧。

很快,那點微光在他模糊的視野中逐漸擴大、清晰。

光源來自一個房間的入口——或者說,一個由坍塌磚石和腐朽木梁勉強支撐出的、類似門洞的破口。

莫凡幾乎是一頭栽進了那個破口。

微弱的光線終於勉強照亮了內部。這是一個極其狹小、破敗不堪的空間。牆壁是裸露的、布滿濕滑苔蘚和深色水漬的粗糙石磚,許多地方已經剝落、坍塌,露出後麵更深的黑暗。空氣裡彌漫著比外麵更濃重的黴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陳舊鐵鏽混合著微弱血腥的金屬腥氣。

光源來自上方——天花板中央破開了一個巨大的、不規則的窟窿!窟窿邊緣是斷裂、扭曲的鋼筋和腐朽的木椽,如同巨獸啃噬後留下的猙獰傷口。窟窿外麵,似乎連接著某個更高、更廣闊的空間,那冰冷的、非自然的青白色光線,正是從那個破洞如同探照燈般斜斜地投射下來,在房間中央形成一片慘淡的、搖曳不定的光斑。而在這光斑的邊緣,冰冷的水滴正如同斷線的珍珠,持續不斷地從破洞邊緣滴落,“滴答……滴答……”地敲打在房間中央的地麵上,發出空曠而孤寂的回響。

就在那片慘淡光斑和水滴敲擊的中心,靜靜地放置著一個東西。

一個鏽跡斑斑、布滿凹痕和可疑深色汙漬的鐵箱子。

它方方正正,體積不大,大約隻有半人高,但異常沉重的樣子,四角深深陷入地麵潮濕的泥土裡。箱體表麵覆蓋著厚厚的、紅褐色的鐵鏽,許多地方鏽蝕得如同潰爛的皮膚,剝落、翹起,露出下麵更深沉的黑色金屬。幾道深深的劃痕和撞擊形成的凹陷遍布箱體,仿佛經曆過某種狂暴的對待。箱蓋緊閉著,看不到裡麵是什麼,但那股縈繞不散的、冰冷的金屬腥氣,似乎正是從這鐵箱的縫隙中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

它就那麼靜靜地躺在那裡,沐浴在來自破洞的、如同審判般的慘淡光線中,被持續滴落的冰冷水滴敲打著,沉默、冰冷、散發著不祥的氣息,如同一個被遺忘在墳墓深處的、裝著不潔之物的棺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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