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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紫煙丹心燼凡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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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窗欞外,流雲鍍著夕陽熔金。室內,紫檀爐內青煙嫋娜縈升,繚繞盤旋,將一室染上清冽藥息。沈碧君纖纖玉指無意識地輕叩著冰涼茶案,目光穿過繚繞煙痕,投向天邊變幻的彤雲。昔日清冷自持的丹協會長,今日為踐一諾,不得不斂起孤高,前來叩響天雲宗長老蘇逸塵的客院門戶。

天青瓷盞中茶湯澄澈如鑒,映出她眼底一絲難以言喻的忐忑。“蘇長老,思慮可有定奪?”她端起茶盞,指腹傳來細膩釉質的微涼。

蘇逸塵指節修長,緩緩摩挲著一枚碧翠欲滴的翡翠扳指,沉吟良久,方道:“沈會長親自相托,這份情麵……蘇某豈有不給之理?”他指尖輕輕落在案頭玉簡之上,其內銘刻著徐雲瀚的評斷,“隻是……恕蘇某直言,此子根基,實在微若塵泥。記名弟子之名分,已是極限。能否於宗內立穩腳跟,終需看他自身氣運與心性熬煉。”

見沈碧君黛眉微不可察地蹙起,蘇逸塵話鋒一轉,眼中帶著審視與一絲難以掩藏的探究:“倒是會長口中的‘安全無虞’大可安心。隻是……”他頓了頓,聲音壓低幾分,“三枚‘天離丹’!沈會長,此等代價,縱然在東洲亦屬驚天手筆!那丫頭縱是七品奇才,終究是凡塵微末出身。承此厚緣,福禍難料,其中糾葛……煉丹協會真就不怕?畢竟修真一道,向來是機緣愈重,劫波愈險……”

“上宗深意,豈是我等井蛙可妄加揣度?”沈碧君倏然截斷話頭,語似清泉擊玉,袖中柔荑卻暗暗收緊,“我天雲帝國於這浩渺修真界,不過微塵一點。縱是……縱是貴宗天雲宗……”她話語忽收,眉宇間掠過一絲複雜難辨的光影,隨即化作一聲輕如煙靄的歎息:“罷了。那孩子不戀浮名,隻此一心願。我這做師父的……總要儘力周全。”

案上茶湯已泛涼意。沈碧君拂袖起身,紫衫流雲般掃過門檻,端雅一禮:“今日之情,碧君銘記在心,必有後報。”藥香清韻,嫋嫋縈繞滿室,唯餘檀香幽寂。

當暮色將青石板路浸染成溫潤琥珀色時,一襲淡雅而不失華貴的紫金雲紋旗袍,悄然彙入了熙攘流淌的街市人潮。沈碧君步履從容,發髻上那支精巧的金陵點翠鳳釵,明珠流蘇在暮風裡搖曳生姿,折射出迷離碎光,引得行人目光流連。

行至一處街角陋巷,喧囂忽凝。三個痞氣橫生的漢子驟然擋於路心,為首者滿臉淫猥,油滑笑道:“嗬!好個俏娘子!孤身一人多落寞,爺幾個陪……”

話音未落,沈碧君眸底似有萬年玄冰凝結,又瞬息化開如初春水波。腰間那繡著纏枝蓮的錦囊表麵,指尖如蝶點水般輕輕拂過。

“砰砰砰!”

三聲沉悶巨響!三道身影如被無形巨手狠狠摜出,破麻袋般狠狠撞在斑駁坊牆之上!圍觀路人尚未及驚呼,一個沉甸甸的靛藍錦袋已“噗”地一聲,穩穩落在昏迷的地痞身旁。

“此乃不義之財,”沈碧君聲音輕若自語,卻字字清晰傳入眾人耳中,“作爾贖愆之資。”話音落時,周遭先是死寂,繼而爆發出震天喝彩!更有幾位白發老者顫巍巍跪倒塵埃,涕淚縱橫,叩謝連連——此等惡霸橫行日久,竟是這位清冷仙子舉手平之。

暮鼓沉雄之聲自城樓遙遙傳來。沈碧君駐足於徐府那對銜著獸首銅環的烏木大門前,周身煞氣早已斂儘無痕,唯餘一室雍容氣度,恍若方才街頭雷霆不過是幻影錯覺。

銅環輕叩,發出清越聲響。門縫微啟,探出小廝半張臉:“您……”

“煉丹協會沈碧君,”紫衣女子莞爾頷首,語聲如珠落玉盤,“勞煩通稟徐安徐老爺,為雲兒、雲瀚兄妹修行事宜相商。”夜風習習,輕拂她耳鬢幾縷散逸的發絲,旗袍上精工刺繡的牡丹暗紋,在門前暈黃的燈籠光暈下舒展花瓣,忽隱忽現。

紫檀木大門“吱呀”輕啟。門房見來人雲裳燦若霞錦,鳳釵光華流轉,周身氣度如寒潭映月,驚得忙不迭躬身到底:“貴人……貴人有何吩咐?”聲音已帶了不自覺的抖顫。

“勞駕通傳,”沈碧君聲音溫潤悅耳,指尖一枚青玉扳指在暮色下泛著內蘊幽光,“煉丹協會沈碧君,為雲兒兄妹之事,有請徐老爺一晤。”

門房眼皮狠狠一跳,這等人物,便是城主見了也得客客氣氣!再不敢耽擱,提起下擺便朝院內跌跌撞撞奔去,腳步聲在空曠青石路上濺起一片慌亂回音。

院中,徐安正斜倚在藤編躺椅上,手中溫潤的茶盞盛著半盞殘陽金汁。思及白日測靈台上女兒綻放的耀目光華,唇角笑意尚未收斂。

“老爺!老爺!”門房喘息如風箱,連滾帶爬撲近,“門外,門外來了位……”

話音未儘,徐安已如離弦之箭從椅上彈起!二十年商海沉浮磨礪出的直覺如針尖刺背!這個時辰叩門的非凡客,必與雲兒驚天資質脫不開乾係!

穿行過三重月洞門影壁的小徑,徐安已將呼吸調勻如常。遠處花木掩映下那道靜立如畫的紫色身影映入眼簾,他腳步微不可察地一頓,旋即加快步伐,行至近前,長揖及地:“鄙人徐安,敢問尊駕可是沈會長當麵?久聞仙姿,如雷貫耳,竟不知仙駕如此倏忽親臨,未曾遠迎,萬望恕罪!”言語間竟是一絲平日對顯貴才有的圓融客氣,罕見地帶了幾分敬重。

身後追上來的門房,眼珠瞪得溜圓——老爺在這天雲城商界亦是翻雲覆雨的人物,竟對這位紫衣女子執禮如此之恭!

紫檀廳堂內,香氣幽微。沈碧君纖指拂過天青釉色的茶盞口沿,溫潤如玉的指尖與冰瓷相映生輝,語氣淡然卻透著不容置疑的親昵:“徐老爺無需拘禮。雲兒既已是我的入室弟子,從此便是一家人了。”

徐安半邊身子虛坐於黃花梨圈椅,腰背卻挺得筆直如鬆,雙手恭敬置於膝上:“沈會長仙務繁忙,親降寒舍,可是為雲兒修行安排?徐安不過一介布衣商賈,仙門玄機……委實所知有限,若有唐突疏漏,萬祈海涵。”

茶煙繚繞如織,模糊了沈碧君眼底流轉的深邃光暈:“正是。”她語聲平穩,“煉丹之道,講究火候隨心,需朝夕揣摩精粹神意。為求進益,我打算接雲兒入丹霞閣內苑靜修。”捕捉到徐安指節驟然用力攥緊扶手,泛出青白的痕跡,沈碧君不動聲色續道:“自然,每月朔望歸省之期,分毫不誤。然修仙者,終需斬俗緣而近天道,此為常理,亦是為其道途長遠計,賢伉儷……心中還需有數才是。”

細碎足音伴著縷縷菜肴清香飄入花廳。孫若雲親手捧著一方髹金漆盤,盤中一套青花繪纏枝蓮的鈞窯天青釉茶具,瑩潤如玉——此乃祖傳,逢年祭祖才肯示人,此刻指尖卻因緊張而微微顫抖。

“尚有一事。”沈碧君接過孫若雲恭敬奉上的茶盞,廣袖微揚間,清雅藥香若有若無逸出,“雲兒心係兄長,再三央請,望其兄亦能隨入天雲宗山門,兄妹相顧。天雲宗蘇長老已應允,雲瀚可入宗暫為……記名弟子……”

“哐啷——!”

徐安手中那隻精巧的紫檀茶托猝然翻落!滾燙茶湯淋漓濺出,他竟渾然未覺,隻強自鎮定道:“瀚兒終究……是家兄唯一血脈!資質平庸,貿入那等仙家重地……舉目無親,步步唯艱,若受些醃臢折辱,這仙途……”他喉頭滾動,“不攀也罷!”

“徐老爺愛子情切,情理之中。”沈碧君輕輕擺手,笑容溫和卻帶著歲月沉澱的洞明,“天雲宗千載道統,自有其浩然法度,門規森嚴,豈是宵小撒野之地?修仙一途,本就逆天改命,哪有不經霜雪磨礪的坦途?至於雲瀚的安危……”她語聲雖輕,卻字字千鈞,“自有我沈碧君一力承擔。”

徐安目光在沈碧君平靜無波的臉上掃過數回,終是喟然長歎,疲憊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孫若昀,眼尾泛紅,嘴唇幾度翕動,卻被徐安一個眼色悄然止住。

……

“事已議畢,不敢叨擾賢伉儷天倫之樂。”暮色四合,星子初綻。沈碧君款款起身,紫衣翩躚如斂翅之蝶,“雲兒歸期在即,二位於其身旁的時光,倍加珍惜才是……”

徐安執意親自送出府門,直至那道紫色的剪影融入長街儘頭的燈火闌珊,徹底消失在暮靄深處,方覺夜風吹拂額角,一片涼意浸骨,眉宇間刻下了揮之不去的、屬於凡塵父母麵對仙途之彆時的悵惘與酸澀。

夜風掠過廊下懸垂的風鐸,清脆叮咚,攪碎一池寂靜。徐安獨立於階前,仰首望著無垠夜幕裡璀璨卻遙不可及的星河,喑啞低語隨風飄散:“雲兒啊雲兒……你給爹娘,出了一道無解的難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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