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嬌氣柔弱的蘇月棠早已經拎著小皮箱在火車站和大部隊彙合,登上了開往黑省的火車。
這時的火車空間狹小,人卻很多。
現在又是夏天,車廂內各種人的體味、食物味、甚至是牲畜的味道交織在一起,著實有些難聞。
好在蘇月棠的位置靠窗,空氣流通得快,不至於難以忍受。
這節車廂裡有一半的人都是去黑省下鄉的知青,大家都嘰嘰喳喳地討論著黑省的情況,對未來的生活有期待,也有擔憂。
蘇月棠正看向窗外,突然感覺自己的腳麵被什麼東西壓了一下。
還沒轉過頭,就聽到一個滿是歉意的聲音響起:
“不好意思,沒弄疼你吧?”
蘇月棠看來過去,隻見一個瘦得乾巴巴的小姑娘正一臉忐忑地看著自己。
她的手裡還抱著一個很大的包裹,應該就是剛剛壓在自己腳上的東西。
“沒事的。”
見蘇月棠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小姑娘的表情才放鬆了下來。
先把包裹塞在座位下麵,才小心翼翼地坐在她旁邊。
許是剛剛蘇月棠的笑容給了她勇氣,小姑娘輕聲問道:
“你是去黑省探親的嗎?”
小姑娘麵色發黃,嘴唇皸裂,齊耳短發的頭發絲乾枯發黃,一看就是營養不良的模樣。
身上的衣服更是破舊不堪,上麵堆疊著層層的補丁。
但她的一雙眼睛卻格外明亮,散發著和外表完全不同的元氣與活力。
讓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蘇月棠笑著搖了搖頭:“我是去下鄉。”
那姑娘一臉震驚:“下鄉?為什麼啊?”
發覺自己語氣太過激動,她小聲解釋道:“我看你家裡條件很不錯的樣子。”
蘇月棠有些無奈,自己今天沒有穿原主留下的衣服,特意穿了在供銷社買的粗布成衣,但在其他人的眼中卻還是很出奇。
畢竟這年頭,很多人在過年的時候都穿不上新衣服。
“下鄉是響應國家號召,和家庭無關。”
聽到她的話,那姑娘的目光中瞬間帶上了崇拜和敬佩。
蘇月棠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轉移話題:
“你是因為什麼下鄉的?”
小姑娘一副滿不在乎的語氣:“我後媽想讓我把工作讓給我弟,我不同意,還想把我賣給老男人,我就把工作賣了報名下鄉了。”
蘇月棠怔住了。
半晌才開口稱讚:“你很厲害。”
如果說之前是因為眼睛對這個小姑娘心生好感,那現在是真的對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沒想到這麼瘦小的身體裡,竟還有破釜沉舟的勇氣。
“是吧!我也這麼覺得!”
小姑娘的眼睛更亮了,露出一個驕傲的笑容。
蘇月棠這才發現,她的臉上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隻是因為太瘦了不太明顯。
小姑娘見蘇月棠沒有半點笑話嫌棄的表情,語氣更加的親近:
“對了,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叫賀芸妹,十八歲,你叫我芸妹就行。”
“我叫蘇月棠,今年二十歲。”
聽到她的年紀這麼小,蘇月棠看向她的目光中升起了憐愛之意。
賀芸妹下意識地往她的身邊湊了湊:“月棠姐,你被分到了黑省的什麼地方?”
“雙城。”
賀芸妹表情一喜:“我也是!我是紅星公社的前進大隊!”
蘇月棠拿出了知青辦給的證明,看著上麵的地址語氣訝異:“我也是。”
“太好了!我們以後可以在一起了!”
賀芸妹激動地抱住了她的胳膊,蘇月棠的眉眼也跟著柔軟了下來。
一路上有賀芸妹作伴,時間過得也快了很多,不知不覺就到了吃午飯的時候。
飯香味在車廂裡彌漫開來。
賀芸妹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臉色有些為難地捏了捏自己身上的布袋。
她下鄉太過匆忙,沒來得及準備太多的口糧。
聞著越來越濃鬱的香味,她乾脆閉上了眼睛。
隻要睡著了,就不餓了。
蘇月棠看見了她的小動作,借著包裹的遮掩從空間中拿出一個鋁製飯盒,打開後把一個肉包子遞到了她的麵前。
“芸妹,一起吃吧。”
賀芸妹睜開眼,就看到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大肉包,下意識地擺手向後退去:
“不用不用,我不餓,我也帶了吃的。”
生怕蘇月棠不信,她打開自己的布袋露出了幾個乾巴巴的玉米麵饃饃。
隻是這分量,若想撐到黑省,必須省著點才行。
似是察覺到了蘇月棠的想法,賀芸妹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發:“我真不餓,我平時都是吃兩頓飯的。”
蘇月棠笑著往前遞了遞:“你吃吧,這個天氣肉包子放不了太久,我自己也吃不了。”
看著她真誠的目光,賀芸妹隻覺得眼眶一熱,連忙低下頭抹了一把眼睛。
很快她抬起頭堅定道:“謝謝月棠姐,我以後一定會還給你的。”
接過肉包子,賀芸妹一口咬了下去,肉香四溢,竟還是溫熱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包子太好吃了,她又想哭了。
怕小姑娘不好意思,把包子送出去後蘇月棠就沒再看她,自顧自地拿起一個包子吃了起來。
但這邊的動靜還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嘁,巴結了半天,原來就是為了一口包子啊!”
尖酸的聲音傳來,說話的是坐在兩人對麵的一個方臉女同誌。
“是啊,說得好聽是響應國家號召上山下鄉,這麼貪圖享樂分明就是資本主義做派!”
她旁邊的一個長臉女同誌也搭話道,目光緊緊盯著賀芸妹手中的肉包,隻覺得自己手裡的燒餅都不香了。
蘇月棠之前聽到了兩人的談話,知道方臉的叫郝冬梅,長臉的叫劉誌萍,兩人是同學,也是一起去黑省下鄉的知青。
賀芸妹沒想到自己隻是吃了個包子就被扣了一頂這麼大的帽子,嘴裡的包子瞬間不香了,麵露擔憂,生怕自己連累了蘇月棠。
蘇月棠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抬眼看了過去:
“怎麼?你的意思是勞動人民連一口肉包子都吃不得了?”
看到兩人麵色僵住,她繼續問道:
“那我們這車廂裡隻要吃了肉的人都是資本主義做派了?”
原本還在看熱鬨的人瞬間皺起了眉頭。
下鄉本來就已經夠苦了,誰不想力所能及地吃點好的?
看向郝冬梅和劉誌萍的目光也變成了責怪和質問。
郝冬梅沒想到看起來嬌嬌弱弱的蘇月棠懟起人來竟這麼厲害,連忙否認道:
“我可沒這麼說!我是說她為了口吃的巴結你,是貪圖享受,不擇手段!”
蘇月棠冷笑一聲:“你哪隻眼睛看到她巴結我了?我們不過是分享食物,是互幫互助的革命友誼,怎麼到你嘴裡就變了味道?”
“動不動就一口一個資本主義做派,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來分化組織的反動分子呢!”
眼看著她們剛扔出去的帽子被扣回了自己的頭上,郝冬梅兩人才終於覺得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