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臨咬牙切齒,眼神陰狠。
就在他即將落地的瞬間,那股將他拋飛的力量又提著他的後領迫使他站穩腳跟。
曹臨剛要鬆一口氣,脖頸邊一絲涼意擦過,緊接著便是火辣辣的痛,有粘稠的液體從他脖子上緩緩滑落,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藍衣少年將劍架在了他脖子上,冷俊的容顏看著他,毫無波瀾,仿若在盯著一個死人。
曹臨的腦海中幾乎是立刻浮現出一個詞:暗衛。
蕭清晏嘲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看來你挑的這條死路得由你自己去走了。”
擒賊先擒王,曹臨是田莊這些人的主心骨,眼見著曹臨已經被抓,那抓他的藍衫少年憑空出現,簡直就如同鬼魅一般來無影去無蹤,有這樣的左膀右臂在,蕭清晏想要殺他們簡直易如反掌。
管事們頓時全都嚇得腿軟,下麵的打手們群龍無首,更何況他們也不是龍,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
前有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的高手,後又有密密麻麻的憤怒佃農們刀斧相向,管事和打手們抱頭鼠竄,哀嚎著求饒。
可是,罪孽已經鑄成,一筆筆的血債積壓的仇恨已經填滿了佃農們的胸腔,害死他們父母妻兒、讓他們苦不堪言的仇人就在眼前,叫他們如何能饒恕?
場麵混亂不堪,鮮血四濺,環境清幽雅致的庭院轉眼就變成了血腥的屠宰場一般。
是屠宰場,屠宰的都是些毫無人性的牲畜。
“少主,怎麼辦?”周術問道。
蕭清晏沒有說話,她應該阻止的,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就算是曹臨等人草菅人命,也應當按律處置,不該以這種方式解決。
可是她報過官了,官府大門緊閉,不聞不問。
那她隻能以自己的方式解決。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國法不管,我便以家規處置,我是蕭家的少主,我說了算!”
除此之外,她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出言阻止,這就是她的決定!
殘忍?血腥?
當他們以比這更殘忍更血腥的方式對待那些可憐的百姓時,他們可有想過殘不殘忍?血不血腥?
以命抵命,以血還血,亂世之中,這便是公道!
不知過了多久,當百姓們終於從仇恨和瘋狂中恢複一絲清醒,看到自己渾身都是仇人的血,他們失聲痛哭,哭死去的親人,哭自己這些年來遭受的屈辱和苦痛。
“九郎,您不能殺我!我是為家主辦事的,您無權處置我!我要見錢管家,我要見家主!”
曹臨在看到那些管事和打手們的遭遇時,便意識到了自己將麵臨怎樣的下場。
是的,他早就看出來了,這位主家的九郎君與他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又或許,與這裡的所有人都不是一路人。
他簡直就是個怪胎!他明明出身世家大族,高高在上,可卻可笑地同情這些卑微的庶民,簡直是自甘下賤,瘋了吧?
佃農們全都望了過來,他們原本是不敢來的,是齊驥說動了他們,曹臨若不死,他們這些人也遲早要被啃光了血肉,不如今日為了自己拚上一把。
他們默默地看著這位據說即將接手田莊的少主,齊驥口中的“好人”。
蕭清晏掃視了曹臨一眼,說道:“我是雲陵蕭氏的長房嫡孫,是蕭家的少主,蕭氏一族未來的家主,蕭家,我說了算!”
在曹臨驚懼的目光中,她冰冷地下令:“和光,殺!”
劍光清冽,在朗朗青空下如白日流星劃過,血色在天空中彌漫開來,那顏色像一束熾烈燃燒的火焰。
一陣死水一樣的靜寂之後,不知是誰高呼了一聲。
“少主!”
緊接著,便是一聲又一聲,此起彼伏的高呼。
“少主!”
“少主!”
……
周術和一眾蕭家護衛們站在蕭清晏的身邊,感覺胸臆間一片火熱,一股驕傲之情油然而生,能追隨這樣的主子,實在是他們此生之幸。
可是蕭清晏卻覺得很冷。
這個世界的很多人都很好,就譬如她身邊的周術和護衛們,亦或是眼前的這些百姓們,他們淳樸,單純,真誠。
她喜歡這裡的人,卻不喜歡這個世界,不喜歡這個吃人的世道。
按照梁顯的提示,聶堯終於將幾大箱子的賬冊都抬了回來,裡麵還有佃農們簽下的賣身契和一張張數目驚人的借據。
這些看似輕薄的紙張,在過去的這些年裡,就像巍峨的山嶽一樣壓在這些佃農們的頭頂,讓他們每時每刻都喘不過氣來。
箱子打開的瞬間,看到這些東西,佃農們幾乎是下意識的便心驚肉跳,仿佛那是催魂奪命的符咒。
他們不知道接下來要麵臨的是什麼?
貴人們錦衣玉食,高高在上,怎麼可能體諒他們的苦楚?又能比曹臨好到哪裡?
蕭清晏在那一雙雙眼睛裡看到了對未來命運的惶恐,看到了他們對自己的不信任。
她沒有過多的言語,隻留下了賬冊,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麵,在那些震驚的注視中,將那些借據賣身契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從今往後,曹臨加諸在你們身上的所有債務,包括他逼迫你們簽下的所有契約,一筆勾銷,再不追究。”
曹臨死了,而這把火就像是燒掉了曹臨最後壓在他們頭頂的陰霾。
“少主!”
“少主!”
農人們紛紛下跪,歡呼聲再次響起,比之前更加的響亮真摯,夾雜著哭腔,他們解脫了!
蕭清晏不願接受他們的跪拜,大步離開。
當晚,蕭清晏一直看賬冊看到深夜,其他人已經被她打發去休息了。
一筆筆不合理的賬目,簡直就像是閻王生死簿中的一筆筆血債,看得她咬牙切齒,幾次都險些將這些賬冊給撕碎,恨不得將曹臨的屍體再拖回來猛抽一頓。
可她留著這些賬冊還有用,曹臨是解決了,可他算什麼?不過就是個小鬼而已。
區區的田莊蕭清晏還真看不上,興師動眾地得到這些賬冊,隻是為了帶回蕭家,將曹臨的保護傘連根拔起!
將手邊的賬冊丟回進大木箱裡,蕭清晏揉了揉眉心,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今日實在太困了,她懶得掌燈,屋中黑漆漆一片,唯有朦朧的月光從紗窗外灑進來。
蕭清晏站在床榻前,看著已經鋪好的被子,可能是錦被太厚,堆疊在一起,看起來微微隆起,就像是藏了個人在裡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