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顯應聲而動,與幾位繡衣使者一同,取來了陳宴的馬槊與盔甲。
祖珽見狀,一個匪夷所思的恐怖念頭,不受控製地浮上心頭,咽了口唾沫後,試探性驗證著猜測:“陳宴大人,你你莫非是想親自率軍,對突厥騎兵發起衝鋒?”
眼眸之中,滿是震驚。
不僅不避戰,反而要主動出擊,還是親自領軍?
想他祖珽出任涇州司馬多年,從未有一次是身先士卒的,尤其是在敵強我弱的狀況下
好勇的年輕人!
“不然呢?”
陳宴斜了眼祖珽,伸手接過馬槊,反問道。
真以為他陳某人是在虛張聲勢?
“萬萬不可啊!”
祖珽見他根本不似在說笑,心中猛地一咯噔,連忙勸道:“陳宴大人你如今節製涇州軍政,絕不能出什麼意外!”
那一刻,祖珽是肉眼可見的慌了
當下的陳宴,代表的不隻是他自己,而是涇州的主心骨!
親自率軍一馬當先衝鋒,一旦亡故,必軍心大亂,倘若被擒,也好不到哪兒去!
這個縝密謹慎剪除驚鴻會之人,怎會突然變得如此莽撞了?
陳宴遠眺那廝殺作一團的戰場,淡然一笑,厲聲道:“他們勞師襲遠,人困馬乏,不過是外強中乾的紙老虎而已!”
“何懼之有?”
不可否認,三千突厥鐵騎,紙麵實力看起來的確很強
但終歸勞累了那麼遠,長途奔襲,不疲乏是不可能的!
而且,陳宴信奉的是先生那句話,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要的就是以銳碰銳!
“將門虎子!”
王雄被陳宴身上,散發出的睥睨天下的氣勢所感染,心中不由地點評道:“此等氣魄,不愧是陳老柱國嫡孫!”
不止是他,豆盧翎亦是心悅誠服。
大丈夫當如是也!
馳騁沙場,一往無前!
“陳宴大人三思啊!”
“你身上肩負的是整個涇州”
祖珽抱拳攔在了麵前,再次勸阻,試圖以大義來說服陳宴改變主意。
與此同時,赫連識、賀拔樂等諸將,也走上前來。
“怎麼?”
陳宴並未搭理祖珽,而是轉頭看向了他倆,似笑非笑,問道:“赫連識,賀拔樂,你倆也準備要阻攔我?”
那雙深邃的眸中,儘是淩厲與堅定。
“不!”赫連識搖頭,脫口而出。
頓了頓,持軍禮躬身道:“末將是想說,大人您不缺戰功來加官進爵,但末將等人缺啊!”
“還請大人將陷陣立功的機會,留給末將及這些兒郎們!”
言語之中,滿是懇求。
“是啊!”賀拔樂隨即附和,“大人何等胸襟,總不能與部將爭搶功勳吧?”
兩人一唱一和,展現著說話的語言藝術。
他們認同自家大人的戰略部署,打的就是精銳,大周男兒豈會畏於突厥騎兵?
但也認可祖司馬之言,不希望自家大人以身犯險
冒險立功之事,還是交予他們就好!
大人隻管坐鎮後方,靜待捷報!
“哈哈哈哈!”
陳宴意味深長地看了兩人一眼,開懷大笑,抬手指了指,歎道:“是我陳宴帶出來的兵!”
頓了頓,又繼續道:“既然如此,那就由你二人來鑿穿那突厥騎兵!”
“揚我大周軍威!”
陳宴又怎會看不出,他們的心意呢?
也不再固執。
“多謝大人!”
“末將絕不會讓您失望的!”
得到首肯的赫連識、賀拔樂,當即躬身抱拳。
在其眼中,那不是刀山火海,那是千載難逢的立功良機!
“好。”
陳宴昂首,將手中的馬槊,丟回給遊顯後,向前走到土坡邊緣,開口道:“赫連,賀拔,來看!”
“突厥騎兵與涇州兵已經混戰在了一塊兒,短時間內難以抽身”
“所以,此戰你們的目的,並非是突襲打崩他們,而是穿插之後,不要戀戰,直奔那莫賀咄特勤而去!”
先生曾說過,在戰略上要藐視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
是故,陳宴在聽聞有突厥特勤之後,果斷確定了斬首戰術
擒賊先擒王!
陳宴為何不喜人海戰法,卻偏愛精兵戰法?
並非是喜歡以少勝多的虛名,而是因為精銳單兵戰力更強,其作戰意誌也更堅定
就比如現在,儘管涇州兵頹勢儘顯,卻也就沒有被衝垮!
“末將明白!”赫連識、賀拔樂朗聲應道。
“記住,能抓活的儘量抓活的”
陳宴雙手背於身後,叮囑道:“實在抓不了,殺了也無妨!”
毋庸置疑,活的特勤更加價值,畢竟陳宴知曉突厥日後,會是新一代的草原霸主
現階段用他們來對付,大周的北境勁敵柔然,再合適不過了。
但陳某人也清楚其中難度,不會下死命令,去為難自己的部將
反正處羅大汗又不止那麼一個兒子。
“是,大人放心!”兩人將吩咐牢牢記在了心頭。
“走吧,我送你等出征”
陳宴招了招手,“再對將士們說幾句話!”
顯而易見,陳宴是要進行戰前動員
現在沒有政委,這些活兒隻能他自己來乾。
“全軍集合!”
赫連識命副將吹響號角,將麾下一百騎兵全部聚集。
陳宴龍驤虎步,走到了最前方,麵色嚴肅,朗聲道:“在出戰之前,我陳宴有幾句心裡話,要講與大家聽”
“你們看到那邊,與涇州兵纏鬥的突厥鐵騎了嗎?”
說著,抬起手來,指向了遠端鏖戰之處。
“看到了!”
包括赫連識、賀拔樂在內,百餘人齊聲應道,氣勢十足。
“咱們的身後是大周百姓,退無可退!”
陳宴點點頭,朗聲道:“而你們儘管隻有百騎,但卻是隨我陳宴從秦州殺出來的鐵血將士,是精銳中的精銳!”
頓了頓,又繼續道:“可敢與那三千外強中乾的突厥騎兵,碰一碰?”
陳宴深諳戰前動員之道,聲音抑揚頓挫,振聾發聵,直抵每個人的內心。
“敢!”
“隻要陳宴大人一聲令下,沒有什麼是不敢的!”
百餘將士沒有任何猶豫,幾乎是脫口而出。
“好,很好!”
陳宴昂首,目光一凜,極為滿意,開口道:“你們中有些人,可能會戰死犧牲於此地”
略作鋪墊後,旋即話鋒一轉,又道:“但我陳宴會親自給你們抬棺,送進烈士陵園!”
“族譜單開一頁!”
“你們的功勳,將照耀你們的族人!”
“你們的家族將因你而騰飛!”
話音剛落。
就隻聽得此起彼伏的山呼海嘯:
“願為陳宴大人效死!”
“願為陳宴大人效死!”
“願為陳宴大人效死!”
男人至死都在追求一場盛大的落幕。
有最崇敬的大人親自抬棺,有進烈士陵園、族譜單開一頁的榮譽,家族也將因功勳而受到蔭庇,又何再懼一個“死”字?
至於金銀珍寶?
陳宴大人何曾短缺過那些身外之物?
王雄目睹這一幕,深吸一口氣,心中忍不住感慨:“陳兄莫非真是天生的將才,寥寥幾句話,就能煽得這些府兵嗷嗷叫?”
陳宴目光如炬,抬手猛地一揮,吐出兩個字:“出征!”
頃刻間,猛虎出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