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隻能如此先對付一夜了”
柳元景等人點點頭,讚同了這個意見。
這一路上他們也會錯過官驛,還是住過多次破廟,甚至風餐露宿的。
隻是那破廟歪斜在荒草深處,褪色的朱漆大門半掩半開,被腐木蛀空的門板在穿堂風裡吱呀作響,仿佛垂死者的喉鳴。
簷角懸著幾串褪色的紙燈籠,殘破的絹布在風中簌簌翻飛,恍惚間像是無數隻枯槁的手在招搖。
陳宴走在最前麵,率先踏入門檻,黴味混著腐肉般的腥氣撲麵而來。
神像東倒西歪地癱在蛛網密布的神龕裡,金漆剝落處露出森森木骨,幾尊神像的眼珠不知何時被摳去,隻剩兩個黑洞洞的眼眶,冷冷注視著每一個闖入者。
梁上垂下的灰黑色蛛絲裹著乾癟的蟲屍,在氣流裡輕輕搖晃,如同某種詭異的儀式。
忽有野貓竄過神案,碰落供桌上半塊發黴的饅頭,骨碌碌滾到角落,撞得朽木斷裂的供桌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呻吟。
賀若敦被嚇了一激靈,走在王雄與豆盧翎中間,還緊緊拉著兩人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問道:“阿雄,阿翎,我怎的感覺這破廟,陰森森的”
“不會鬨鬼吧?”
說著,還不停地左顧右盼。
儼然一副膽戰心驚的模樣,唯恐突然從哪竄出什麼邪祟。
後悔出門的時候,沒帶一柄桃木劍了
賀若敦,賀若弼嫡子,其父為陳老爺子麾下開府大將軍。
“阿敦,以前沒看出來,你居然這麼膽小,還怕鬼呀?”豆盧翎見狀,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賀若敦,調侃道。
“怕倒是不怕,就是這廟透著陰氣,給我彆樣的陰森感”
賀若敦縮著脖子,極其嘴硬,死不承認,說道:“總感覺會有事發生!”
不知為何,一踏入這廟中,賀若敦就全身感到不適,冒起了冷汗。
“我也覺著身上寒寖寖的”
寇洛亦是打了個冷顫,環顧四周,附和道。
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什麼,猜測道:“這廟中供奉的,不會是什麼邪神吧?”
長安有供奉道教三清,佛教如來觀音的,而有些偏遠之地,也有一些奇奇怪怪神祇的習俗
“枉你二人還是武將世家出身”
柳元景聞言,瞥了一眼,無奈搖頭,開口道:“竟連這個膽氣都沒有?”
“子不語怪力亂神,連儒生都知曉的道理!”
儘管這破廟的確是有些陰森,但怎麼有人,比他這個武藝不精之人還慫呀?
“道理我都懂,隻是這陰森之感令人心底發麻”
賀若敦扯了扯嘴角,回道。
說罷,卻注意到了麵不改色,沒有任何情緒變化的陳宴,問道:“陳兄,你就一點都無懼嗎?”
儘管豆盧翎、柳元景嘴上那麼說,但賀若敦還是能看得出來,他們還是有些許恐懼的
可某人臉上,卻是一丁點都尋不到!
好似吃飯睡覺一般稀鬆平常。
“無懼。”陳宴聞言,緩緩吐出兩個字。
頓了頓,又繼續道:“賀若,你要不瞧瞧你旁邊的護衛?”
“他一看就是百戰餘生,從戰場上廝殺活下來的”
“手上少說有十幾條人命!”
“真要是有臟東西,也是臟東西怕他!”
說著,抬起手來,指了指那臉上橫著一道刀疤,儘是剛毅之色的護衛。
真要是講玄學,這老兵身上長年累月征戰,砍了不知多少人頭,所積累下的煞氣,是鬼神都要為之畏懼的。
不然,尉遲恭、秦瓊就不會是門神了
賀若敦回眸,瞥了眼跟在自己身後的護衛,略作沉思後,點點頭,“有道理,還真是這樣!”
能被家中派做護衛的,誰會殺性不足呢?
而且,後麵的府兵,更是前不久,剛從秦州廝殺回來的
念及此處,賀若敦心中有了安全感,緊繃的神經鬆弛。
“而且,這廟供奉的也不是邪神,而是後土皇地祇”
陳宴停在神像前,上下打量後,開口道:“隻是年久失修,稍顯破敗罷了!”
頓了頓,又繼續道:“行了,早些歇息吧!”
柳元景等人點點頭,各自找了個角落,清理乾淨後坐下。
賀拔樂則是領著人,前去搬柴生火驅寒。
陳宴招手喚過遊顯,取來涇州地圖攤開,借著火光沉思:“王母宮山”
“又有誇父峰與之遙相對應”
“山川形成,易守難攻!”
王母宮山與誇父峰正是,涇州匪盜盤踞之所。
那並非是簡單的一座山一座峰,而是一處連綿山脈
地勢險要,且極其利於躲藏隱蔽。
從地理上而言,要剿匪絕非易事!
“陳兄,咱們這往安定而去,是要合涇州之兵,聯手剿匪一擊而中?”
王雄湊上前來,來到盯著地圖發呆的陳宴身旁,低聲問道。
他隱隱有些猜測,卻依舊不太能看懂,這位的戰略意圖
尤其是這緩慢行軍,以“龜速”爬向安定。
與兵貴神速的觀念,背道而馳!
“是。”陳宴聞言,收回思緒,斜了王雄一眼,喉結滾動,應道。
“真的?”
得到肯定答複的王雄,將信將疑,反問道。
直覺告訴王雄,絕不會那麼簡單
但這一位並不是很想透底。
不過越是這樣,就越好奇!
因為他感覺陳宴的目的,並不局限於剿匪,恐怕大塚宰還有更深層次的任務
隻是具體內容,那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這時,正坐於一旁,閉目養神的朱異,猛地睜開雙眼,沉聲提醒道:“少爺,有十幾號人在朝咱們這裡靠近”
“腳步虛浮,應是受了不輕的傷!”
破廟外。
十幾人衣衫破爛,灰頭土臉,身上還帶著傷,位於最前邊那人,還在不斷地催促:“走,走快些!”
“那人快追上來了!”
言語之中,滿是恐懼。
“娘的!”
“那家夥真跟狗皮膏藥一樣,怎麼也甩不掉!”
張嘯風捂著胸口,喘著粗氣,口中罵罵咧咧,卻還是時不時的回頭,確定“那人”並未追上。
很快,這一行人就邁入了破廟之中,打算橫穿而過。
隻是剛走到殿外,李山就瞧見了其中的火光,出聲提醒道:“楊大哥,破廟中有人!”
“不會是那人的同夥,在此埋伏咱們的吧?!”
說罷,注視著大殿內,驟然出現的眾人,不由地後退了幾步。
“不,不是!”
楊沙倒是極為冷靜,迅速做出理智的判斷:“他們那眼神,看到咱們也很意外,還有戒備”
頓了頓,又繼續道:“應是路過的行人,在破廟中生火過夜!”
“那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要殺他們滅口嗎?”
李山頓時恐懼消散,眸中閃過一抹狠厲,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意欲重操舊業。
“蠢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逃命要緊!”
張嘯風聞言,翻了個白眼,忍不住罵道。
跟殺人相比,還是保命來得更加重要
隻要活下來,以後有的是殺人越貨的機會!
“啊!”
十幾人隊伍的最末端,傳來一道慘叫聲。
緊接著,就聽到有人大喊:“那煞星追上來了!”
隻見一個全身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雙眼睛的灰衣人,拎著一柄劍而來,並將倒地殞命的屍體踹至一旁。
剩餘之人皆麵麵相覷,好似看見大恐怖一般。
陳宴起身,靠在殿門柱子上,饒有興致欣賞著這一幕,喃喃道:“這一個人追著十幾號人砍,真是猛啊”
“他們還一臉惶恐驚懼,像是見了鬼一樣,恐怕之前就已經被殺不少了吧!”
不知為何,這個畫麵讓陳宴,不由地想起了一句話:
敵方非但不投降,還膽敢向我方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