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鏡男瞳孔驟縮,喉結上下滾動:“可能是、是喂雞的草……”
他聲音突然拔高,“對!她還買了好多小雞仔!資本主義分子就愛搞這些歪門邪道!”
為首的民警站起身,警棍在掌心敲了兩下:“走,去隔壁問問。”
他經過眼鏡男身邊時,忽然頓住:“下次再報假案,帶你去派出所喝喝茶。”
男人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看著民警走向隔壁院子的背影,突然跺腳:“同誌!真不是假案!那女的真的買了一大堆東西!哎喲……”
他話還沒說完,腳下一滑,整個人踉蹌著撞在長滿青苔的牆上。
葉西西收回手裡的木棍,冷眼看著他。
“同誌,”他聲音發顫,手裡抓著剛剛撲倒時,出現在腳下的紡織廠編織袋,卻又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勁。
“她肯定有秘密據點!說不定……說不定在郊區的紡織廠廢棄倉庫有個窩點,專門囤貨!”
民警在筆記本上刷刷寫下幾筆,抬頭時目光冷下來:“據點?你有什麼證據?”
眼鏡男舉著紡織廠編織袋,急切道:“公安同誌,你們看,這個袋子肯定是那女人不小心留下的。
這是紡織廠的袋子,還是舊版的,現在紡織廠裝貨物的袋子已經換了樣式,這種舊版的隻有紡織廠的那個舊倉庫才會用。
不信你們跟我去看看,一定能抓到那女人投機倒把的證據!”
葉西西挑挑眉,沒想到這眼鏡男腦子轉得挺快的嘛。
不錯,不錯,眼鏡男,你可千萬彆讓我失望哦。
她原本還想找人送個匿名信到派出所,讓公安民警去查朱明軒,沒想到這個眼鏡男主動送上門。
她不順手利用一下,未免也太浪費這男人的一番“苦心”了。
民警們聞言互相交流了眼神,帶頭的民警對眼鏡男說:“那走吧,帶路。”
等到民警和眼鏡男都離開,葉西西在空間裡又待了大概半個小時,直到確認民警不會再回來了,才借著空間從另一個巷子口離開。
這次的事情給葉西西提了個醒,以後做事要小心謹慎點!
眼鏡男跟了自己兩天,她居然毫無所覺,實在是太粗心大意了。
這邊葉西西不斷反省自己,那邊朱明軒剛從派出所裡出來,民警押著黑仔和小毛和他打了個照麵。
倉庫被端的消息是是這時候才知道的。
十分鐘前還攥在手裡的釋放通知書此刻成了團廢紙,邊角被汗水浸得發皺,上麵“予以教育釋放”的紅章刺得他眼眶生疼。
黑仔和小毛雙手被扣在身後戴上手銬,求助地看了他一眼,被民警大聲嗬斥著推進派出所。
有民警在和身邊的同事說:“倉庫裡都是走私的貨品,還有大量違禁書籍,全是資本主義毒草。”
“本以為是那男人情急之下亂說,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去看看,結果,好家夥……”
“你是沒見到,那一倉庫的東西……”
朱明軒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耳邊轟鳴。
之前突然消失的一萬八對他來說已經不是大事了,他現在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他不能被抓進去。
喉間湧上鐵鏽味,朱明軒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一萬八沒了,倉庫沒了,連替他望風的小毛都成了階下囚。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倉庫清點貨物時,黑仔拍胸口說:“年輕人嘛,富貴險中求。”
此刻這句話在他耳邊炸開,像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踉蹌著往外跑,一口氣跑到郵電所,撥打了個電話出去,電話響了幾聲,直到對麵傳來一道成熟男人的嗓音,“喂……”
聲音夾雜著電流的嘶嘶聲,帶著一股不真切。
朱明軒卻像是抓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聲音顫抖著開口:“喂,表舅,倉庫被發現,裡麵的東西都被民警沒收了……”
電話那邊傳來憤怒的聲音,朱明軒額頭上冷汗直流,手指顫抖。
“表舅,您就再幫我一次,這次的損失我一定想辦法再賺回來的……”
朱明軒這邊急著求救。
那邊朱月玲特意跟印刷廠請了假去購買一些生活必備品,又去派出所申請補辦戶口本,辦事員告訴她過三天就可以過來領新戶口本。
不過給了她一張臨時的身份證明。
她喜滋滋地想著明天就去銀行掛失存折,再辦個新存折,就可以拿回那一萬元了。
回到家裡發現朱明軒鐵青著一張臉,坐在新買來的塑料凳子上。
朱月玲看了眼時間,下午不到6點,按理說這個時間紡織廠還沒下班,兒子怎麼提前回來了?
臉色還這麼差。
心中頓時感到不妙,“明軒,今天紡織廠提早下班嗎?怎麼這個時候回來?”
朱明軒仍是不說話。
朱月玲又問:“今天你不是去拿錢嗎?是出什麼問題了嗎?對方反悔不肯借錢了嗎?要不找你表舅想想辦法?”
朱明軒做走私生意是知道的,隻是具體規模多大她並不清楚,隻知道還挺賺錢的。
這兩三年以來也一直很順利,沒被人發現過。
朱明軒一直拍著胸口打包票,說藏匿貨品的地方是個彆人怎麼想也想不到的。
按朱明軒的想法其實也沒錯,所謂大隱隱於市,誰能想到紡織廠的舊倉庫,會被員工拿來存放投機倒把的貨品呢?
舊倉庫的位置既不隱匿又不僻靜,周圍還經常有人來往走動。
“媽,那一萬六,你就彆再想了,”朱明軒猶如行屍走肉般,把中午錢袋子丟了的事情說了一遍,“倉庫那邊也出事了……”
朱月玲嚇得渾身控製不住抖動起來,戰戰兢兢地開口:“那,那公安會不會查到你身上?”
她急得團團轉,像隻熱鍋上的螞蟻,想到什麼,兩手一拍,“我現在給你表舅打個電話,這事情一定得讓他幫幫你了。”
“我已經打過了。”
“那你表舅怎麼說?”
朱明軒想起表舅交代自己的那些話,咬咬牙,雖然有些不忍,但死道友不死貧道,無毒不丈夫。
“表舅讓我……”
隔天一大早,看守所裡的黑仔就見到了一臉憔悴的朱明軒。
在聽完朱明軒此次前來的目的後,黑仔一下子跳起來,指著他破口大罵。
“你他媽的,虧老子一直相信你,這兩年跟著你乾了不少臟事壞事,你居然要老子替你頂罪?你知不知道我一旦認罪,就要把牢底坐穿?”
腳下的鐵鏈碰撞嘩啦作響。
朱明軒隔著欄杆遞過半包香煙,“黑仔,認了吧,你是主使小毛是從犯。”
“你放屁!”
朱明軒見黑仔不肯妥協,嗓音瞬間帶上狠辣,“想想你媳婦肚子裡的種,還有你那瞎眼的老娘……”
監室突然劇烈搖晃。
黑仔額頭重重磕在鐵欄杆上,鮮血順著鼻梁滴落。
“渾蛋!你拿我家人威脅我?”
黑仔恨不得大聲嘶吼,將朱明軒那張嘴臉狠狠揭開,但顧忌家裡的老婆孩子還有老娘,渾身發抖,雙眼猩紅,卻隻能壓抑著嗓音咬牙切齒。
不敢發出太大聲音,引來民警的注意。
“噓——”朱明軒的聲音像毒蛇吐信,“你要是不配合,明天你家裡可能就要辦喪事了。”
“就算我把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你以為公安就會相信?他們又不是傻子,這件事隻要一查,從紡織廠倉庫順藤摸瓜就能查到你,到時候你也逃脫不了。”
黑仔的拳頭死死攥住鐵欄杆,指節發白,恨不得將朱明軒扒皮吃肉。
“這個你不需要操心,我自有安排。隻要你咬死自己是主謀,等這事過了,你家裡的老婆孩子和老娘,我會給她們一大筆錢,讓她們後半輩子都過得舒舒服服。
反正就算你現在把我供出來,你也出不來,我留在外麵還可以幫你照顧老婆孩子。
你好好考慮一下。
再說了,如果不是你做事不力,老子也不至於現在人財兩空,你知道這次老子一共損失了多少嗎?”
鐵鏈的嘩啦聲漸漸平息。
黑仔癱坐在黴味刺鼻的草墊上,整個人像被抽了魂,他突然笑起來,笑聲混著嗚咽,“好,就按你說的做。”
朱明軒見目的已經達到,轉身離開。
黑仔對著朱明軒的背影吐出帶血的唾沫,“朱明軒,你要是敢動我家人一根指頭,老子做鬼也扒了你的皮。”
接下來朱明軒又去見小毛,把對黑仔的話又對他說了一遍。
最後從看守所出來,晨光正穿過鐵絲網上的倒刺,在他臉上織出一張細碎的光網。
他摸出根煙點上,煙抽到第三口時,他忽然笑了。
“不要被老子知道除了那眼鏡佬,背後還有誰在搞老子,否則……我一定讓他生不如死!”
瘮人的笑聲混著吐出的白霧,陽光掠過他的側臉,卻照不亮他一臉的陰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