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嫵坐在禮堂最後一排，手指無意識地在大腿上敲擊著琴鍵的節奏。今天是藝術節表演日，整個聖英高中都沉浸在節日氛圍中，隻有她心事重重。
“係統，慕衍真的來了嗎？“她在腦海中問道。
“確認：目標位於禮堂右側第五排，與外祖父周銘在一起。“
薑嫵悄悄轉頭，果然在人群中發現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慕衍穿著一件深藍色西裝，比平時更加正式，側臉在昏暗的燈光下如同雕塑般輪廓分明。他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突然轉頭看向薑嫵的方向。
薑嫵迅速收回視線，心跳漏了一拍。自從上次黑入學校係統的事件後，慕衍雖然動用家族關係幫她免除了開除處分，但兩人之間的關係仍然微妙而疏遠。她決定尊重他的選擇，不再主動打擾，隻是默默關注著他的安全——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任務。
舞台上，學生合唱團的表演接近尾聲。主持人上台報幕：“接下來請欣賞鋼琴獨奏《月光》，表演者高三a班“
一個老師匆匆跑上台，在主持人耳邊低語了幾句。主持人臉色變了變，然後強作鎮定地宣布：“抱歉，原定表演者突發腸胃不適，無法登台。我們臨時調整節目順序“
禮堂裡響起失望的議論聲。薑嫵的眼睛卻亮了起來——機會來了！
她迅速起身，沿著側邊通道走向後台。負責藝術節的林老師正急得團團轉，看到薑嫵時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薑嫵！我記得你報名過替補表演？“
薑嫵確實在得知原定鋼琴手是慕軒的朋友後，以防萬一做了替補登記。她點點頭：“我學過一點鋼琴，但水平很業餘“
“沒關係！總比空場好。“林老師不由分說地將她推向舞台，“就彈你最拿手的，簡單點也沒關係。“
薑嫵深吸一口氣，走上舞台。聚光燈打在身上，刺眼得讓她一時看不清台下的觀眾。她緩緩走到鋼琴前坐下，手指懸在琴鍵上方。
“係統，給我《月光》的曲譜和演奏輔助。“
一瞬間，德彪西《月光》的完整曲譜和演奏要點湧入她的腦海。薑嫵深吸一口氣，手指落在琴鍵上。
前幾個小節還算流暢，但到了轉調部分，薑嫵故意彈錯了幾個音——不是隨意的錯誤，而是精心設計過的“失誤“，足以讓懂音樂的人聽得渾身難受。她的餘光瞥向慕衍所在的位置，果然看到他皺起了眉，身體微微前傾。
薑嫵繼續演奏，在下一個技術難點處又故意出錯。這次錯得更明顯，台下已經有人開始小聲議論。她假裝慌亂，手指在琴鍵上僵住了，音樂戛然而止。
禮堂裡一片寂靜。薑嫵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仿佛因為失誤而羞愧難當。實際上，她正全神貫注地聽著台下的動靜——
一陣椅子挪動的聲響，然後是不緊不慢的腳步聲。薑嫵的嘴角幾不可察地上揚了一下，又迅速恢複成惶恐的表情。
慕衍走上了舞台。
全場嘩然。聖英高中的學生們從未見過慕衍公開表演，更彆說是在這種臨時救場的情況下。他走到鋼琴旁，低頭看著薑嫵，眼神複雜難辨。
“讓開。“他的聲音很輕，隻有薑嫵能聽見。
薑嫵抬頭，假裝驚訝：“慕衍？我“
“你故意的。“慕衍眯起眼睛，“那幾個錯誤太明顯了。“
薑嫵沒有否認，隻是小聲說：“《月光》是你母親教你的第一首德彪西也是她最後“
慕衍的瞳孔微微收縮。他沒有再說話，隻是用眼神示意薑嫵讓出位置。薑嫵站起身，在眾人的注視下退到舞台一側。
慕衍在鋼琴前坐下，修長的手指懸在琴鍵上方，久久沒有落下。整個禮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著。薑嫵能看到他的後背微微繃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然後，像是下定了決心，慕衍的手指終於落在琴鍵上。
第一個音符流瀉而出的瞬間，薑嫵就知道自己成功了。那不是薑嫵剛才彈奏的、生澀而斷續的旋律，而是如月光般清澈、如流水般順暢的真正《月光》。慕衍的演奏技巧近乎完美，但更震撼的是情感的表達——那不僅僅是德彪西的月光，更是慕衍自己的月光，承載著七年來的壓抑、痛苦和希望。
薑嫵站在舞台邊緣，看著聚光燈下的慕衍。他的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長睫毛投下的陰影微微顫動，仿佛在極力控製著什麼情緒。當樂曲進行到中段時，一滴水珠落在琴鍵上，但慕衍的手指沒有停，音樂繼續流淌，如同月光穿透雲層。
最後一個音符緩緩消散在空氣中。禮堂裡靜得能聽見針落地的聲音，然後，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慕衍緩緩站起身，向觀眾微微鞠躬。當他直起身時，目光越過喧囂的人群，直接落在薑嫵身上。
那眼神中有太多複雜的情緒：憤怒、感激、困惑、理解還有一絲薑嫵從未見過的柔軟。她對他微微一笑，輕輕點頭。
慕衍轉身準備下台，主持人卻激動地攔住了他：“慕衍同學！太精彩的表演了！大家肯定想再聽一首，不知你能否“
“不。“慕衍冷淡地拒絕，腳步不停。
主持人尷尬地站在原地。就在這時，薑嫵看到坐在前排的慕軒突然站起來，大聲說道：“裝什麼裝！誰不知道你媽就是——“
他的話沒能說完。周銘——慕衍的外祖父——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慕軒的手臂。老人雖然年邁，但軍人的氣勢絲毫不減：“年輕人，有些話，說了就收不回去了。“
慕軒臉色發白，悻悻地坐了回去。慕衍的腳步甚至沒有停頓，徑直走向出口。薑嫵悄悄從後台跟了出去。
她在禮堂外的回廊上追到了慕衍。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她，肩膀微微起伏。
“慕衍“薑嫵輕聲喚道。
他沒有回頭：“你早就計劃好了，是不是？從你故意彈錯第一個音開始。“
薑嫵誠實地點點頭：“我知道隻有這樣才能讓你上台。“
“為什麼？“慕衍終於轉過身，眼中閃爍著薑嫵讀不懂的情緒，“為什麼一定要我彈那首曲子？“
“因為“薑嫵深吸一口氣，“七年前，你在全國青少年鋼琴比賽上彈的就是這首《月光》，彈到一半時被叫走，沒能完成演出。那天你失去了母親，也失去了音樂。“她向前一步，“我想也許完成那場中斷的演奏，能幫你找回一些東西。“
慕衍的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隨即變成了深深的疲憊：“你調查得很徹底。“
“不是調查，“薑嫵輕聲糾正，“是關心。“
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遠處傳來禮堂裡的掌聲和歡呼，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在兩人之間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父親醒了。“慕衍突然說，“他看到了你提供的那些證據，撤銷了繼母在董事會的投票權。“
薑嫵眼前一亮：“那太好了！你的繼承權“
“暫時保住了。“慕衍的聲音依然平靜，但眼神已經柔和了許多，“謝謝你冒了那麼大風險。“
薑嫵搖搖頭：“不用謝。我說過，值得。“
慕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她：“給你的。“
薑嫵驚訝地接過，打開一看——裡麵是一枚精致的銀色書簽，頂端掛著一個小小的鋼琴造型吊墜。
“我注意到你經常在圖書館看書，“慕衍解釋道，語氣依然淡淡的，“這個就當是謝禮。“
薑嫵小心翼翼地拿起書簽，陽光透過小鋼琴落在她手心，形成一個迷你的光影琴鍵。她突然明白了這個禮物的意義——慕衍將自己的一部分，交給了她。
“我很喜歡。“她抬起頭，對慕衍露出一個真誠的微笑，“謝謝你完成今天的演奏。你彈得很美。“
慕衍的嘴角微微上揚，那幾乎可以算是一個微笑：“下次彆再故意彈錯了。聽著難受。“
薑嫵笑出聲來：“保證不會了。“
他們並肩走回禮堂，雖然沒有更多的言語交流，但那種令人窒息的疏離感已經消散。薑嫵知道，慕衍築起的高牆上，又一道裂縫正在悄然擴大。
“好感度更新：“係統的聲音響起，“當前值65100。任務進展順利。“
薑嫵看著走在前方的慕衍，陽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她突然意識到，不知從何時起，她已經不再僅僅將這個任務視為工作。慕衍對她而言，已經不僅僅是一個需要“拯救“的目標了。
這個認知讓她既欣喜又惶恐。因為任務終將結束，而她終將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