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的慶功酒還未徹底散場，京城便已陷入燈會籌備的喧鬨。承淵王歸京的消息如春風般掠過街巷，百姓們議論紛紛——這位常年雲遊在外的王爺，聽聞隨身帶著江南瘦馬、塞北胡姬，就連端茶遞水的丫鬟都要貌若天仙，此番歸來，怕是要將京城的脂粉香都攪得更濃幾分。
皇帝在早朝時撫須大笑："胞弟歸鄉，又逢邊疆大捷，當辦一場萬民同樂的盛會！"旨意一下，朱雀大街張燈結彩，各色燈籠如流霞墜地，街邊店鋪紛紛掛出"燈會特惠"的招幌。葉杳站在將軍府門前，望著人來人往的熱鬨景象，手中繡帕無意識地絞著裙帶。
"葉姑娘，陸公子被昭陽公主請去校場試新箭了。"丫鬟翠兒抱著新衣走來，"齊公子也說今日要去城郊查探"
"無妨。"葉杳接過月白色羅裙，指尖撫過裙擺上繡著的淡青色蘭草，"難得閒暇，我也去湊湊熱鬨。"銅鏡前，她褪去戰甲，將長發鬆鬆挽成墮馬髻，隻彆了支素銀簪子，脂粉也不過淡淡掃了一層，倒比平日裡多了幾分溫婉。
燈會當日，朱雀大街人聲鼎沸。雜耍藝人踩著高蹺穿梭人群，糖畫攤前圍滿嬉笑的孩童，空氣中飄著桂花糖糕的甜香。葉杳提著一盞蓮花燈，在琳琅滿目的攤位間緩步而行。路過一處發簪花鈿攤時，她被一支玉蝶簪吸引——那玉質通透，蝶翼上還嵌著細碎的珍珠，栩栩如生。
"姑娘好眼光，這可是京城最巧的工匠"攤主話未說完，葉杳忽覺身側一空。轉頭望去，翠兒不知何時已走到隔壁的筆墨紙硯攤，正盯著攤位上的詩集看得入神，臉上泛起紅暈。葉杳心中一動，想起近日翠兒總對著幾句情詩傻笑，還常捧著親手做的糕點往私塾跑。原來這小丫頭，竟是有了心儀之人。
葉杳輕笑搖頭，並未喚回翠兒。她獨自沿著街道漫步，看著街邊闔家團圓的溫馨場景，忽覺眼眶微熱。記憶中，父親被囚前，將軍府也曾這般熱鬨，母親會親手做桂花糕，陸淩川會偷偷塞給她糖葫蘆如今曆經戰火，這般安寧竟顯得格外珍貴。
"若天下再無戰亂，該多好。"她望著遠處璀璨的燈火，低聲呢喃。腰間的鏽刀玉佩隨著步伐輕晃，提醒著她肩上的重擔。風掠過耳畔，她握緊拳頭，在心中暗暗發誓："我葉杳定要護這山河無恙，守這萬家燈火。"
不知不覺間，葉杳走到了護城河邊。河水泛著粼粼波光，倒映著漫天花燈，恍若星河落入人間。她忽然想起兒時與陸淩川在溪邊嬉戲的場景——那時她總愛脫下繡鞋，將腳丫泡在清涼的溪水中，陸淩川則會蹲在一旁，用樹枝給她撈水裡的鵝卵石。
帶著幾分懷念，葉杳在河邊坐下，褪去繡鞋。月光灑在她的足踝上，映得肌膚勝雪，腳趾圓潤如玉，沾著水珠輕輕晃蕩。河水漫過腳背，涼意順著小腿蔓延，她閉上眼，任由晚風拂過發梢，將白日裡的喧囂都拋諸腦後。
而此時，不遠處的畫舫上，承淵王正半倚在錦榻上，懷中摟著兩位豔妝女子，手中把玩著西域進貢的夜光杯。忽有清風掀起紗幔，他不經意間望向河岸，目光瞬間被一抹素白吸引。
那女子獨坐河畔，月白色羅裙在風中輕揚，宛如一朵初綻的白蓮。她未施粉黛的麵容在月光下純淨如雪，褪去鞋襪的姿態毫無矯揉造作，露出的玉足更是美得驚心動魄。與他平日裡見慣的濃妝豔抹女子不同，她身上散發著一種出塵的氣質，仿佛是從詩畫中走出來的仙子。
"這是何人？"承淵王猛地坐直身子，手中酒杯險些跌落。身旁女子嬌嗔著要往他懷裡鑽，卻被他不耐煩地推開。他起身走到船頭，目光死死鎖住葉杳的身影。
葉杳似有所覺，睜開眼來，正對上承淵王熾熱的目光。她心中一驚，慌忙穿上繡鞋起身。四目相對的刹那，承淵王隻覺心跳漏了一拍——那雙鳳目清澈明亮，眼中的警惕與疏離，更添了幾分神秘與高潔。
"姑娘留步！"承淵王揚聲喚道，不顧畫舫搖晃，大步往岸邊走去。葉杳卻不願多做糾纏，提起裙擺便要離開。不料慌亂間踩到裙角，身子向前傾倒。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閃過，穩穩將她扶住。葉杳抬頭，正對上一張陌生卻英俊的麵容。承淵王身上帶著濃烈的龍涎香，與她周身的蘭草清香截然不同。
"多謝王爺。"葉杳掙開他的手，福了福身便要離去。承淵王卻伸手攔住她："姑娘如此匆忙，可是怕本王？"他目光灼灼地打量著葉杳，"本王遊曆天下，見過的美人如過江之鯽，卻從未見過姑娘這般"
"民女家中有事，還請王爺見諒。"葉杳打斷他的話，後退一步與他拉開距離。她心中警惕，這位承淵王的風流名聲她早有耳聞，可不想與他有過多牽扯。
承淵王見她神色冷淡，非但不惱，反而覺得有趣。他笑著從懷中掏出一塊羊脂玉佩："相逢即是有緣，這塊玉佩贈予姑娘，還望姑娘告知芳名。"
葉杳看著遞到麵前的玉佩，心中冷笑。這等俗套的手段，她見得多了。正要婉拒，卻聽遠處傳來急切的呼喚："杳杳！"
轉頭望去，隻見陸淩川策馬而來，臉色陰沉得可怕。他翻身下馬，幾步走到葉杳身邊，將她護在身後："承淵王這是何意？"
承淵王挑眉，饒有興致地看著陸淩川："這位是？"
"末將陸淩川，是葉姑娘的"陸淩川頓了頓，"是葉姑娘的故人。"他語氣不善，眼神中滿是戒備。
"原來如此。"承淵王意味深長地看了葉杳一眼，將玉佩收回懷中，"既是故人，那本王就不打擾了。"他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又回頭，"葉姑娘，後會有期。"
看著承淵王遠去的背影，陸淩川皺起眉頭："他沒對你做什麼吧？"
葉杳搖了搖頭："無事。你不是陪公主試箭去了？"
陸淩川神色一滯："試完就趕來了。我聽說承淵王回來了，怕你"他沒說完，卻握緊了葉杳的手，"以後莫要獨自出來，太危險。"
葉杳望著他緊張的模樣，心中一暖："知道了。"她轉頭看向燈火通明的街道，"我們去看看翠兒吧，方才她"
話未說完，便被突如其來的喧鬨聲打斷。隻見一群人簇擁著承淵王走來，街道兩旁的百姓紛紛避讓。承淵王一眼便看到葉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揚聲道："葉姑娘，明日我在王府設宴，還望賞光。"
陸淩川臉色驟變，正要開口，葉杳卻搶先說道："多謝王爺美意，民女明日已有安排。"她拉著陸淩川轉身離去，裙擺掃過地麵，揚起細碎的流光。
承淵王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眼中笑意更濃。身旁的謀士湊上來："王爺，這女子"
"有意思。"承淵王把玩著腰間的玉墜，"本王倒要看看，這朵高嶺之花，究竟能矜持到何時。"
夜色漸深，燈會的熱鬨卻未減半分。葉杳與陸淩川並肩而行，身後的花燈次第亮起，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一場新的風波，似乎已在這繁華的燈會中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