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顯是個剛出生半年的嬰兒,身形模糊至極。
祖宅第二間屋子,已然憑空多出了一堵牆。
再來兩麵,便可以完整。
宋啟山立刻明白過來,自己當爺爺了。
隻是這孩子哪來的,如今在哪,一無所知。
相比宋念豐在軍中移情彆戀,和其他女子有了子嗣,宋啟山認為,那孩子更可能來自於王家!
尤其想到宋念豐走後,他去王家時,王永良那極其仇恨的態度。
都說他要把閨女嫁給隔壁縣主簿,結果卻不了了之。
現在看來,怕是宋念豐奪了人家閨女的清白。
事後宋啟山想去王家一探究竟,見王永良已是滿頭白發。
王家宅院的外牆有兩年未曾修整,青苔遍布,白堿鋪麵。
當宋啟山問起王楚玉時,王永良也隻淡淡的回了句:“王家的人,不需要你們瞎操心,以後莫要再來了。”
沒有罵,也沒有恨,隻有心灰意冷的死寂。
過了幾日,宋啟山又悄然而至。
這次沒有敲門詢問,而是找了附近一棵大樹竄上去,蹲到天蒙蒙亮,看到王楚玉端著一盆尿布出來涮洗。
頭發盤成了婦人模樣,曾經俏麗的臉上,多了分成熟,也多了幾分憔悴。
王永良從屋裡出來看到,過去一腳將盆踢翻,壓著嗓子罵道:“整日洗這沒卵用的鏖糟!”
王楚玉一聲不吭,起身將不知被踢翻多少次的木盆拿回來,重新放水。
屋裡傳來隱約的嬰兒哭聲,王永良又凶狠罵著:“再讓那小畜生出聲,非淹死他不可!”
看到這,宋啟山已經了然於心。
他沒有強行闖入王家,因為清楚這件事對王永良打擊有多大。
雖說將家族複興的重擔強行壓在女兒身上,實屬不合理,但從王永良個人角度而言。
這個孩子的出生,等於絕了一切希望。
後來,宋啟山在鎮上偷偷找了幾個嘴嚴的農戶,有賣米的,賣蔬菜的,也有賣肉的。
每日挑著擔子挨個從王家門口路過,價格十分便宜。
王永良未曾想到,這是宋啟山的安排。
家裡銀子已經耗的七七八八,所剩無幾。
還能買得起吃的,全依仗王楚玉每日納鞋底,繡花紅,賺那幾文薄利。
倘若以宋念豐參軍時間來算,那孩子如今也該一歲多點了。
“大哥。”賀周知的聲音傳入耳中。
宋啟山看過去:“怎麼?”
賀周知道:“年前和你說的事,考慮如何了?”
或許因為戰事吃緊的緣故,下半年縣衙派人四處張貼告示,要提升賦稅。
其中田稅提了五成,之前一畝地春秋兩次賦稅,每次交四鬥,現在得交六鬥。
梁國一鬥十二斤,六鬥便是七十二斤,合計每年一百四十四斤!
固安村的地,多半為良田,每畝產量約能有個二三百斤左右。
聽起來十二鬥好似不多,實際上除去人工,種子,除蟲除草這些成本,一畝地剩不了多少。
另外朝廷還多了一項丁稅,即按人頭交稅。
十六歲以下,每人每年二百文。
十六歲以上,每人每年四百文。
算下來哪怕一家三口,光丁稅就得一年掏一兩銀子出來。
一畝地哪怕豐產,每年也就二三兩銀子的利潤。
對那些隻有一兩畝地,家中卻有四五人的農戶來說,壓力相當大。
倒也有膽大的跑去縣衙問,不是已經收了徭稅,怎麼又來個丁稅?
結果直接被已經轉為縣令的原主簿盧子橋打了五板子,還讓他給村裡人帶話。
徭稅是徭稅,丁稅是丁稅,豈可混為一談。
如今朝廷危難之際,不讓你們上陣殺敵,已是陛下天恩浩蕩。
若再有人敢質疑,可就不隻是五板子了。
而其他如市例稅,農器稅,牲畜稅等等,也都有不同程度提高。
一次秋稅收繳,許多農戶哀聲哉道。
年關將至,有的人家連年貨都買不起,一家四五人吃幾顆雞蛋便算開了葷。
這樣的地,實在種不下去。
不少人便起了心思,想把地賣給村中地主。
但又不舍得田產,不知誰出的主意,跑去找賀周知,提了個折中的法子。
地先賣給宋家,他們給宋家當佃戶,由宋家繳納丁稅。
等賦稅降了,再原價買回來田產,到時候宋家可不能不賣。
這樣的條件讓其他地主聽了,嗤之以鼻,餓死你們活該。
連賀周知都覺得,有些苛刻。
賦稅高的時候,讓宋家替你們扛。
賦稅降了,你們再拿回來繼續種?
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但都是相處數十年的村民,還有幾個六十多歲的老者出麵,賀周知抹不開麵子,隻好來找宋啟山。
他自然不會要宋啟山必須答應,隻把村民們的想法說了說。
至於願不願意買,那是宋啟山的事情,他不會過問。
這次詢問,同樣是村民們連番上門催的好多次,賀周知才不得不問。
宋啟山道:“已經和你嫂子商量過,買是可以買,但他們得儘心儘力。種的好了,我還按從前的租金收,種的不好,我就把丁稅加到租金裡去。”
“另外,這些地最少在我這十年以上,才準贖回去!”
固安村的地多半是良田,但和宋家經過十年精心翻整的富田相比,已經算下等了。
改善土地需要時間,最少兩三年。
十年時間,哪怕賦稅再有提升,宋啟山也能賺點。
賀周知一聽,頓時高興起來,道:“他們肯定願意啊,收成多了,他們也能吃飽飯,怎會不肯!”
“大哥,這事若成了,你不但是咱們固安村第一大地主,還是第一大善人了!”
原先宋家在收購陸家和其他農戶的田產,又自己開墾了幾十畝荒地,田產已經超過許家的一百二十畝。
而這些農戶手裡的田產,雖然分開看不多,若合起來,少說也有一百畝。
二百多畝田產在手,相比剛繼承家業時,增長了最少六倍!
這還沒算藥田,畜牧,酒鋪之類的產業。
若都算上,宋家資產比十年前,何止多了十倍?
想了想,宋啟山又道:“你回頭問問他們的地產賣不賣,若賣的話,說個公道價。和田產一樣,什麼時候收回田契,就什麼時候收地契。”
“那住……”
“還讓他們住著,一年給一文錢算租金,但房屋修繕我可不管。”宋啟山道。
賀周知聽的眼睛發亮,更滿臉佩服。
乾脆站起身衝宋啟山拱手行禮:“大哥之善,天下莫過於此。賀周知代父老鄉親,給大哥磕頭了!”
說著,他真要跪下來磕頭。
宋啟山一把扶住他,笑道:“大過年的,你是想跟孩子們搶壓歲錢?莫說太多,陪我多喝幾杯就是了。”
賀周知鄭重道:“小弟必陪大哥一醉方休!”
他哪裡明白,宋啟山雖有幫村民的心思,但還有一部分原因,在於地產增加,來年吉光積攢也會更多。
區區銀兩,對宋家來說已經不足為慮。
祖宅擴張,吉光增加,才是正兒八經的好處!
這筆買賣做成,固安村的大半資產,便全落到宋家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