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軍營。
雪花飄落,如在地麵撒了層白鹽。
有從未見過雪的新兵,好奇接在手中,冰冰涼涼,化的很快。
乾脆張大嘴,想嘗嘗今年初雪的鹹淡。
入口毫無味道,砸吧砸吧嘴,引得旁邊老兵恥笑,不由表情訕訕。
營帳前燃起火堆,不少人圍在周邊或站,或立,或閒談營中趣事,或思鄉父母親人。
還有手持兵戈來回巡視的隊伍,偶爾會停下與旁人說了幾句。
百夫長馬代川,蹲在地上拿著匕首,正在給兔子剝皮。
灰色兔毛,已被染的血紅,腥臊味撲鼻而來。
幾個從山上下來的兵丁,圍在周邊,焦急的期盼著。
兔子是他們抓的,下山後讓馬代川見到,便直接搶了過來。
利索的剝完兔皮,開膛破肚,掏出血淋淋內臟腸子丟在一旁。
灰不溜秋,有半人高的土狗,一口將之咬住,呼嚕嚕連嚼都沒嚼便給咽了下去。
血跡順著犬牙唇邊滴落,這畜生張著嘴,吐著還在滴血的舌頭,衝馬代川狂搖尾巴。
“狗東西,吃的倒是快。”
馬代川笑罵了句,將兔子放進盆裡清洗,嘿聲道:
“你們幾個莫覺得老子是在討便宜,兔子肉腥,尋常人可做不好。放眼整個涼山營,可沒人比老子更懂烤兔子了。”
“回頭烤好了,給你們一人分點,保準吃的滿嘴流油,拉出來的屎都是香的!”
好不好吃,幾個兵丁都不敢跟他說啥,隻能眼巴巴的看著,希望早點烤熟開頓葷。
馬代川邊洗兔子,邊抬頭看了眼天上,嘟囔著:“雖說向來不受重視,可這糧草已經拖了月餘還不送來,上麵那些坐錦帳的老爺們,怕是早忘了涼山營的弟兄們還在喝風!”
這時,旁邊土狗忽然炸毛,狂吠出聲。
馬代川被嚇一跳,不禁罵出聲來:“狗東西,瞎叫喚什麼!”
土狗被他作勢要踢的動作嚇退,卻還是狂吠不斷。
馬代川察覺到不對,轉過頭去,入眼所見,讓他汗毛直豎。
“娘的,那是什麼鬼東西!”
隻見一尊龐然大物,正從山間小徑緩緩靠近。
濃鬱的血腥氣,隔著數百步開外,便讓一些新兵麵色發白,本能後退。
還有幾個百夫長,旗長發現,紛紛臉色一變。
馬代川反應最快,直接丟下手裡即將洗乾淨的兔子。
拿刀,起身一氣嗬成:“敵襲!戒備!”
馬代川一馬當先,站在最前麵。
盯著那逐漸靠近的血腥巨物,隻覺得喉間乾燥。
身旁旗長提著長刀,神情凝重:“大人,那是什麼鬼東西?莫非真如傳聞所說,陳國請來了仙人助陣?”
“呸!什麼仙人會如此駭人,惡鬼還差不多!”馬代川握緊手中刀柄,嗬斥道:“管他是什麼,來了先砍兩刀再說!”
隨著血腥巨物臨近,軍營的氛圍迅速變得壓抑。
眾人嚴陣以待,不敢有絲毫放鬆。
片刻後,他們看清了巨物真容。
不是仙人,也不是惡鬼,而是人!
渾身浴血,幾乎成了個血人的宋念豐。
扛著湯運良三人,再拖著一具屍體。
腰間掛著鼓鼓囊囊的血衣包裹,血水透過布料不斷滴落下來。
看到軍營中肅殺之氣彌漫,不由停下腳步。
砍卷刃的長刀微微上抬半寸,尚未散去的殺意,配上駭人模樣,看的人毛骨悚然。
馬代川等人跑過來,認出了宋念豐,也認出渾身麻痹的湯運良。
宋念豐把湯運良等人放了下來,又解開腰間血衣,往地上傾倒。
東西掉在地上,噗噗作響。
眾人看去,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最少十幾二十隻人耳,被刀子硬生生割了下來。
看著宋念豐身上厚重血跡,感受著散之不去的殺意,還有卷邊的長刀刃口。
馬代川這樣參軍十年以上的百夫長,都不禁牙花子發酸打顫。
這小子……到底乾了什麼?
“山上遇到陳國探子,湯伍長三人中箭受傷,一人死。”宋念豐簡單的彙報了下情況。
一名旗長下意識問道:“那些探子呢?”
他是想問,既然遇到探子,你怎麼還能回來的。
可看到地上一堆人耳,便反應過來,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這麼多人耳,探子自然是被宋念豐殺了。
可他一個人,能殺這麼多?
即便五人,也稱得上大功!
事關重大,千夫長汪淩嶽迅速趕來。
這位四十多歲的六品武官,五大三粗,滿臉橫肉。
若脫下軍服,倒像菜市口的屠夫。
“馬代川,秦雷海,你二人立即領兵上山查探敵情!”
兩位百夫長立刻應聲領命,帶著麾下二百人,全副武裝上山查探。
“萬洪文,於靜川,季肖華,全軍戒備!即刻起,許進不許出,誰敢擅自離營,軍法從事!”
三位八品校尉,麵色凝重:“得令!”
他們返身,開始大聲呼喝,數年未逢戰事的涼山營,迅速忙碌起來。
“傳令官,派人快馬前往榮安城,稟報守備大人!順便給老子帶句話,那狗日的運糧官再不送補養,老子弄死他全家!”
“得令!”
一番吩咐後,汪淩嶽瞥了眼地上血淋淋的數十人耳,隨即走到宋念豐身前,伸出手:“刀。”
宋念豐將長刀遞過去,汪淩嶽接在手中,摸著卷邊刃口。
片刻後,他抬頭看向身形高大的宋念豐:“聽說是你一人,殺了二十四個陳國探子?來之前練過武?”
“是,練過幾年家傳武學。”宋念豐道。
“第幾境了?”
“第三境,破曉。”
“還是個兵丁吧?”
“是的。”
汪淩嶽嗯了聲,轉頭四處看去:“他是誰旗下的?”
一名身材瘦高的旗長連忙跑過來:“大人,他是我旗下的。”
汪淩嶽直接一巴掌扇了過去,打的這旗長臉都歪了,嘴角溢血,滿臉驚詫:“大人……”
“武道第三境,一人能殺二十四個敵國探子,到現在還是兵丁,你乾什麼吃的?”
“這樣的人才不提拔,也不稟報,放幾年前,老子一刀砍了你!”
旗長心裡委屈,宋念豐兩年不顯山不漏水,未逢戰事,鬼知道他這麼厲害啊!
不等解釋,汪淩嶽便摘了他令牌,直接扔給宋念豐。
“從現在開始,你是旗長,可有話講?”
旗長臉都綠了,梁國五人一伍,十二人一什,三十六人一旗。
看似管的人不多,卻距離九品武官百夫長隻有一步之遙了。
好不容易熬到這個位置,一夕之間功虧於潰。
委屈是真委屈,卻也無話可說。
宋念豐每日練習樁功,招式,又不是沒看到,從未想過仔細問問,實屬活該。
這時,宋念豐道:“大人,我有話要說。”
“說。”
宋念豐毫不猶豫道:“屬下願再領兵上山,殺敵立功。”
從小兵直接跨過伍長,什長,成為統管三十六人的旗長,宋念豐並不滿足。
他要的是八品官,最低得是校尉才行。
汪淩嶽聽的大笑出聲,抬手在宋念豐臉上拍了拍。
並非侮辱,實屬看著太入眼。
“好小子,這樣的戰功還不滿意!”
“那你再上山,若立下更大功勞,老子帶你去見守備大人,非給你要個百夫長不可!”
百夫長這樣的武官,需經五品守備方能封賞,汪淩嶽沒這個權力。
“多謝大人。”宋念豐伸出手:“還請大人賜刀,原先那把用不了了。”
汪淩嶽一怔,軍刀得找軍需官,哪有找他要刀的。
可他越看宋念豐越喜歡,也不婆媽,當即解下腰間佩刀。
“此刀乃都司大人賞賜,名為無鋒,鋒利至極!拿著他,人殺的少了,老子可不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