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豐走後,宋啟山曾親自去王家一趟,卻發現大門緊閉。
聽人說,前幾日王員外把閨女毒打了一頓,骨頭都斷了好幾根。
“那丫頭平日裡看著挺文靜的,沒想到脾氣也倔的很。被打的渾身是血,硬是一聲求饒的話都沒說。”
沒人知道王永良為何突然發狠,隻猜測或許和閨女婚嫁之事有關。
先前傳聞,王楚玉要嫁給隔壁縣的新任主簿,現在也沒音了。
怕不是人家看不上王家,被拒後惱羞成怒,拿閨女撒氣吧。
宋啟山敲了很久門,王永良才開。
結果一見麵,宋啟山便驚愕不已。
四十來歲的王永良,竟白了頭發,眼裡儘是血絲。
讓人不禁想起陸河同,兒子陸保平被抓進大牢後,也是如此憔悴頹廢的模樣。
看到宋啟山,王永良眼裡頓時綻放仇恨之色。
“滾!”他大聲喝罵著。
無論宋啟山如何說,都不予理會,仿佛兩家有什麼深仇大恨。
宋啟山並不知曉兩個年輕人的事情,見此情景,隻得先離開。
關了院門,王永良恨的把牙齒都要咬碎。
“不要臉的泥腿子!”
王永良惡狠狠的罵了幾句,可罵著罵著,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嗚咽出聲。
“爹,爺爺,是我沒用,是我沒把閨女教好。”
“我,我教出個不要臉的蕩婦啊!”
他很想哭的大聲些,肆意發泄內心的憋屈,又怕讓人聽到,壞了王家所剩無幾的好名聲。
回到家,得知王永良的態度,謝玉婉不由歎口氣。
“希望大寶真能做成武官,到時候把這事給了了。”
宋啟山又何嘗不想呢,宋念豐走之前,他曾嘗試過用祖宅吉光,完成那條祈願絲帶。
然而宋念豐想娶王楚玉為妻的願景,所需吉光竟然出奇的多。
宋啟山這才明白,此事看似簡單,實際上卻關係到兩人的命運。
更可以說,關係到後世子孫的命運。
牽連太大,非兩三年積累所能完成。
反倒是武道功法,哪怕再好,也不過是死物,很容易就實現了。
世人都以為他宋啟山對兒子心狠,殊不知實屬無奈之舉。
時間轉眼便到了年後。
距離春闈還有月餘時間,一名穿著破舊棉衣,又黑又矮的婦人,來到固安村。
站在村口四處張望片刻,她看到蹲在一塊青石旁,用力研磨東西的宋念守。
婦人走過去看了眼,隻見宋念守拿著一塊厚厚的樹膠,正用青石磨出凹陷。
在他手邊,有一塊已經磨好了。
婦人好奇問道:“孩子,你這乾啥呢?”
“學做眼鏡。”宋念守頭也不抬的道。
“眼鏡?做什麼用的?”婦人不解問道。
宋念守依然自顧自的忙著,隨口道:“一會用來看星星。”
“星星?”婦人下意識抬頭,隻能看到不算太溫暖的太陽,覺得這孩子傻乎乎的:“星星隻有入夜才有,這會哪有?”
“你看不到,不代表沒有。”宋念守抬起頭,看著陌生婦人:“有問題請一下問完,我很忙。”
他的反應,讓婦人有些愕然。
明明看起來不過六七歲,怎麼說起話來老氣橫秋的。
婦人心中不快,但想想當下處境,又不好發火,隻道:“我原先也是這個村的人,很多年沒回來過了,你知道於駝子嗎?”
“沒聽說過。”宋念守搖頭,有些懷疑的打量著婦人,村裡就沒有姓於的。
婦人露出失望之色,歎口氣,道:“或許爹娘已經去世了,你年紀小,不知道也是應該。對了,你家大人是誰,說不定我認識呢。”
“我爹是宋啟山。”宋念守回答道。
婦人努力的想著,過了許久,才終於想起是誰。
她當即眼睛發亮:“是啟山哥?你是啟山哥家的?快,快帶我去見你爹!”
宋念守絲毫未動,麵色平靜的看著她:“首先,我不認識你。其次,讓人幫忙理應說個請字。年紀大,不代表不需要懂禮數。”
“我這個年紀可以不懂,你這麼大年紀能不懂嗎?”
他教訓起人來,頭頭是道。
婦人臉憋的通紅,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隻能嘟囔著:“這孩子,咋這麼犟呢,論輩分,你得喊我一聲嬸子。”
見宋念守要說話,她連忙道:“好了好了,請你帶我去你家行了吧。”
宋念守哦了聲,這才拿起兩塊樹膠。
一邊在前方帶路,一邊問道:“你是逃難來的吧?沒地方去了,想來找個靠山吃飯?”
他說話總是一針見血,直指彆人的痛處。
婦人臉色難看,沒有吭聲。
見她不說話,宋念守又道:“我爹說過,救急不救窮。你若會點手藝,哪怕乾活勤快點也行。若隻想偷奸耍滑白吃飯,那是不行的。”
婦人被說的牙花子都磨疼了,這孩子嘴跟抹了毒似的,可真討人厭!
肯定沒人喜歡他!
不久後,兩人來到宋家宅院。
看到青磚紅瓦的嶄新院落,一路差點被問急眼的婦人,頓時眼睛發亮。
記憶中那個不起眼的小地主家兒子,如今發達了?
院子裡,傳來呼喝之聲。
婦人探頭看去,隻見兩道身影糾纏在一起,拳拳到肉,聲勢激烈,正是宋念順和江雲慶。
江雲慶這兩年闖蕩江湖,偶有人稱上一句驚雷手,也算有了名號。
小小的固安村,能被他看在眼裡的沒幾個。
如今他已立於第三境巔峰,隨時能進入第四境照妄,也就是當年矮壯漢子的境界。
這次剛回來,便被宋念順拉著比武。
江雲慶自然不會拒絕,想著給這小子點教訓,彆以為學了兩三年,就有挑戰自己的資格。
江寶瑞,賀周知,還有幾家地主,佃戶,都跑來看熱鬨,甚至押了幾兩銀子博彩頭。
原本以為這就是一邊倒的局勢,誰料到兩人竟打的有來有回。
江雲慶境界高點,一手風雷拳迅疾剛猛。
宋念順境界低點,可招式層出不窮,更是精妙。
數個回合下來,江雲慶雖然略占上風,卻愈發心驚。
尤其見宋念順龍虎精神,一點都沒有疲軟跡象,忍不住在心裡罵娘。
這小子到底咋練的,兩三年比得上自己十年苦功?
宋念守帶著那婦人進來,喊道:“爹,有人找你。”
眾人都紛紛轉頭看來,江雲慶趁機罷手,對宋念順喊道:“今日先放你一馬,下次再教訓你。”
“放屁!”宋念順瞪著眼睛,雙臂肌肉如堅硬的石塊:“最多再有十招,你就得落下風!”
“笑話,就憑你還不夠格,換宋叔來還差不多。”
“你也配和我爹交手?我爹去年就是第四境了,捆上雙手雙腳都能把你打趴下!”
江雲慶聽的驚詫不已,宋叔早已第四境?
這進展未免太快了吧!
可是想想連宋念順都快攆上自己了,當爹的更厲害些,有什麼好稀奇的。
江雲慶不禁想著,現在若拜宋叔為師,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這個念頭剛升起來,便被他拋開。
“師父對我期望頗高,多年來所有好東西都堆在我身上,豈能改換門庭,做那不忠不義之事!”
看著身材比從前更健壯的宋念順,江雲慶在心中暗暗發誓,日後定要更加苦練才行!
讓這小子比過去,還不被他笑話一輩子?
“真捆上雙手雙腳,豈不是任人宰割,難道要我把他罵趴下?”
宋啟山在一旁笑罵道,而後看向院門口。
隻覺得那婦人似有點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婦人卻是一眼認出他,主動跑過來高興的喊著:“啟山哥,是我啊!於佩蘭,我爹是於駝子,你不記得啦?”
宋啟山一愣,於佩蘭?
他立刻想起了這個名字的關鍵詞,青梅竹馬,洪水,等候。
宋啟山不由轉頭看向旁邊,隻見賀周知望著那婦人,張大嘴巴,瞪圓眼睛,表情古怪到極點!
他等了三十年的那個女孩。
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