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離家出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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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窗映出她單薄的身影,懷孕時剪短的頭發如今長到鎖骨,隨著攪拌的動作在燈光下泛著蜂蜜般的光澤。

“林晨藝約我們周末去馬場。”

他故意提起共同好友,看著湯鍋上騰起的熱氣晃了晃,“你說要給孩子…”

咣當一聲,湯勺掉進鍋裡。薑沅猛地轉身,蒼白的臉上浮著不正常的潮紅。

“不是說好不提這些嗎?”

壓抑的沉默在奶油香氣裡發酵。

衛梟看著妻子近乎神經質地揪住圍裙邊緣,指甲深深陷進棉布褶皺。

產檢報告單從診斷室飄落的畫麵突然閃現,b超照片上蜷縮的兩個小身影像兩片枯萎的蝴蝶標本。

“上周三你在中心醫院待到五點。”

他向前半步,看著薑沅睫毛劇烈顫動,“婦科診室走廊的消毒水味,現在還在你大衣上。”

薑沅突然踉蹌著後退,後腰撞上料理台。

陶瓷調味罐倒下一排,八角茴香滾了滿地。她慌亂地去撿,衛梟抓住她手腕時摸到嶙峋的骨節——流產後暴瘦的二十斤體重至今沒有養回來。

“為什麼要偷偷見賀川?”

他聲音發緊,“有人說在心理診所撞見你三次了,你們到底…”

“你以為是什麼?”

薑沅突然笑出聲,眼淚卻大顆砸在衛梟手背。

“覺得我出軌?和陸沉有私情?”

她甩開桎梏退到窗邊,月光把她的影子拉成細長的鬼魅。

“衛梟,你聞到的消毒水是手術室的味道!我一直想著我們失去的孩子,想要重溫那時候的感受,我想救回我們的孩子!”

空氣驟然凝固。

衛梟看著妻子抖得像個雪夜迷途的人,她身後是始終沒有裝修的嬰兒房。

淡藍色牆紙還保持著七年前的模樣,當時他們笑著說要留給雙胞胎女兒當遊戲室。

“每次看見你,我就會想起護士說兩個女胎都沒保住。”

薑沅的指甲掐進窗框縫隙,“你西裝上有雪鬆香水,和那天手術室通風口的味道一模一樣…”

她突然衝向樓梯,棉襪在地板上打滑。

衛梟追到二樓時,主臥地毯上攤著打開的行李箱。

薑沅正把疊好的毛衣扔進去,發梢掃過床頭櫃上反扣的相框——那是他們蜜月時在冰島拍的極光合影。

“彆碰那個!”

她突然尖叫,衛梟縮回的手僵在半空,看著妻子搶過相框塞進行李箱夾層。真絲睡衣從她臂彎滑落,露出鎖骨下方淡粉色的妊娠紋,像兩條褪色的緞帶。

地下車庫的感應燈次第亮起時,衛梟攥著車鑰匙的手指關節發白。薑沅拖著行李箱站在電梯裡,鏡麵倒映出她脖子上浮起的青筋。

“酒店地址發我。”

他的聲音在金屬轎廂裡產生奇異的回響。

回答他的是電梯門緩緩閉合的機械聲。

數字從b1跳到1樓用了十二秒,衛梟盯著跳動的紅色數字,想起一月前產房外的等待也是這樣漫長。

當時薑沅的血染紅了三塊手術墊,而他現在才意識到,有些傷口從來不曾結痂。

1809房間的窗簾始終緊閉。

薑沅蜷縮在羽絨被裡數著中央空調的出風聲,直到門鈴響起第十七下才赤腳去開門。

林晨藝提著保溫桶站在走廊,金絲鏡片上凝著細密水珠。

“衛梟說你住這兒。”

她徑自擠進來,高跟鞋踩過滿地揉皺的紙巾,“喝點當歸雞湯,我熬了四個鐘頭。”

薑沅盯著保溫桶表麵凝結的水珠滑落。消毒櫃上倒映出自己浮腫的臉,眼尾結著細鹽般的淚痕。

林晨藝已經掀開窗簾,正午陽光像把金粉灑在未拆封的行李箱上——那件沾著奶漬的孕婦裝還露著一角。

“你該把那些舊東西燒了。”

林晨藝夾起塊雞肉,想要說些什麼感同身受的話,張了張嘴卻又什麼都沒說出來。

瓷勺突然摔在茶幾上。

薑沅看著雞湯表麵晃動的油花,忽然想起最後一次產檢時羊水檢測儀的波紋。

護士說雙胞胎心跳像蝴蝶振翅,可她現在隻記得無影燈在手術室天花板折射出的六邊形光斑。

“他們給我看胎盤的時候,像兩朵凋謝的玉蘭。”

薑沅的聲音輕得像飄在茶水上的茉莉花瓣,“衛梟的婚戒卡在觀察窗縫隙裡,他說要留給女兒當成年禮。”

林晨藝塗著丹蔻的手指僵在湯碗邊緣。

她終於注意到床頭櫃上反扣的相框,背麵用鋼筆寫著冰島坐標——那是薑沅在清宮手術第二天偷偷網購的,說要代替極光陪孩子們長眠。

“至少你們還年輕。”

林晨藝抽了張紙巾,“等調理好身體…”

薑沅突然扯開睡袍腰帶。

淡粉色妊娠紋在腰腹間蜿蜒成奇異的地圖,疤痕像道褪色的閃電。

“每次月經來潮,這裡就會抽痛。”

她指尖按著下腹,“醫生說這是在哀悼。”

保溫桶咕咚翻倒,雞湯順著桌沿滴在地毯上。

林晨藝終於看清薑沅手腕內側的傷痕——那些排列整齊的月牙形結痂,分明是用指甲反複掐出來的。

“你知道雙絨雙羊意味著什麼嗎?”

薑沅忽然笑起來,“她們本來該有各自的胎盤,各自的臍帶。”

她從行李箱夾層抽出b超照片,兩張並排的影像在陽光下泛著冷白,“這個喜歡吮拇指,這個總是踢右邊。”

林晨藝的高級定製絲巾突然洇開深色水漬。

她想起兩個月前前在薑沅家看到的嬰兒房設計圖,淡紫色窗簾要縫星星圖案,因為衛梟說女兒們該有整片銀河。

“上周經過兒童樂園,有個穿粉裙子的小女孩在吃。”

薑沅的指甲陷進照片邊緣,“她轉頭衝我笑的時候,嘴角沾著糖絲和藍莓醬。”

壓抑的抽氣聲在房間回蕩。

林晨藝終於抱住顫抖的好友,聞到她發間殘留的雪鬆香。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水珠順著玻璃滑出蜿蜒的軌跡,像無數道未乾的淚痕。

薑沅的哭聲漸漸變成小動物般的嗚咽。

她蜷在林晨藝懷裡,手指無意識地揪著對方的外套紐扣。

床頭充電器指示燈在昏暗裡明明滅滅,映著行李箱中露出半截的毛線團——那件織到一半的鵝黃毛衣,袖口還彆著產前培訓班送的安產禦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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