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他對自己的敵意太深,也該有些動作,將他斬草除根。
“萬事有我,你不必擔心。”
有他的話,薑沅總是會很安心,可她心裡總是惴惴不安,環住他的脖子。
“有事要跟我說,我不是嬌柔的人。”
她同那些金絲雀不一樣,是薑家的頂梁柱,也可以幫他。
薑沅的指尖觸到浴室門把時,金屬的寒意讓她想起兩小時前燒照片時躍動的火苗。
水汽從門縫滲出,在走廊地磚上蜿蜒成透明的蛇,她聽見壓抑的喘息混著水流聲,像受傷的困獸在舔舐傷口。
推開門的那一瞬,暖黃燈光裹著血腥味撲麵而來。
衛梟蜷坐在淋浴間角落,濕透的白襯衫緊貼著繃直的脊背,左手小臂橫在淌水的地麵。
薑沅的目光被那片猩紅刺痛——五道新鮮傷口平行排列在舊疤痕上,血珠正順著蒼白的皮膚滾落,被水流衝淡成粉色的溪流。
“彆過來!”
衛梟突然嘶吼,沾著水珠的睫毛劇烈顫抖。
他攥著刀片往後縮,後背撞上瓷磚發出悶響,仿佛要把自己嵌進牆壁。
這個姿勢讓薑沅想起三年前在流浪動物收容所見到的鬥犬,渾身是傷卻仍對撫摸齜牙。
她踢掉拖鞋踏進積水,睡衣裙擺立刻吸飽了水。
當指尖碰到衛梟發抖的手腕時,他忽然劇烈掙紮起來,刀片在薑沅手背劃出一道血線。
“你看!我就是這樣……每次靠近都會傷到你……”
他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
溫熱液體滴在衛梟手背,他以為是血,抬頭卻看到薑沅在笑。
那顆淚痣浸在淚水裡,像永不沉沒的星辰。
“還記得婚禮誓詞嗎?”
她將受傷的手按在他心口,“我說要成為你的傷口貼。”
衛梟的瞳孔猛地收縮。水聲中忽然混入雨打玻璃的聲響,
記憶如漲潮的海水漫過理智。
十五年前的暴雨夜,母親也是這般渾身濕透地抱著他。隻不過那時流血的是女人纖細的手腕,血色在浴缸裡綻成詭異的花。
“梟梟要記住……”
母親最後的耳語混著血腥味。
“完美的東西才配被愛……”
雷聲炸響的瞬間,他看見父親的皮鞋踏過血泊,黑色傘尖挑起母親下頜。
“真遺憾,這點殘缺讓你不完美了。”
劇烈頭痛突然襲來,衛梟發出困獸般的嗚咽。
掌心傳來溫暖的按壓,薑沅的聲音穿透記憶的迷霧。
“看著我!我們在你家浴室。我是薑沅,你的合法妻子。”
水流不知何時停了,寂靜中隻有此起彼伏的喘息。
衛梟的視線終於聚焦——薑沅鎖骨處有個月牙形傷疤,那是半年前他為克製暴力傾向咬的。
此刻那道淡粉痕跡正隨著呼吸起伏,像溫柔的新月。
“第三次。”
薑沅忽然說,指尖撫過他手臂交錯的傷痕。
“第一次是十四歲雨夜,你在儲物間用美工刀劃了七道。第二次是接管家族企業那天,在辦公室用裁紙刀……”
她的聲音突然哽咽,“每次都是下雨天。”
衛梟感覺有滾燙的液體滴在肩頭。
當他意識到那是薑沅的眼淚時,某種比刀割更尖銳的疼痛貫穿心臟。
這些年他看過無數或恐懼或同情的眼神,卻從未有人為他的傷口流淚。
“疼的話就咬這裡。”
薑沅突然扯開睡衣領口,將左肩送到他唇邊。
這個動作讓衛梟想起母親自殺那晚,七歲的他也是這樣咬著被角發抖。
但此刻縈繞鼻尖的不是血腥味,而是茉莉混著檀木的暖香。
當犬齒刺入皮膚的瞬間,薑沅抖了一下,卻把他摟得更緊。
血腥味在口腔彌漫,衛梟突然清醒——這不是懲罰,是某種嶄新的締結方式。
他鬆口的刹那,薑沅溫軟的唇印上他冰涼的額頭。
晨光穿透紗簾時,他們仍維持著交頸相擁的姿勢。
薑沅的睡裙和衛梟的襯衫皺成一團,像兩株根係糾纏的植物。
床頭櫃上,氟西汀藥瓶旁的電子鐘顯示06:17,距離心理醫生預約還有三小時。
“今天把藥停了吧。”
薑沅忽然說。
她指尖劃過衛梟手腕包紮好的紗布,停在他急速跳動的脈搏,“我們換種療法。”
衛梟看向飄窗,發現昨夜暴雨打落的白玉蘭,此刻正在晨光中舒展殘破的花瓣。
晨光在薑沅肩頭的咬痕上鍍了層金邊,她解開衛梟第三顆襯衫紐扣時,指尖觸到他鎖骨下方陳舊的燙傷。
那是他七歲時打翻父親雪茄盒的印記,此刻正在晨曦中舒展成蝴蝶形狀。
“等……”
衛梟的喉結上下滾動,攥住她手腕的力道泄露恐慌。
薑沅卻低頭吻在那道傷疤上,舌尖嘗到苦澀的藥膏味。
“記得嗎?婚禮那天你說過,傷痕是星星墜落時畫的航線。”
絲綢睡衣從肩頭滑落的聲響驚醒了窗外的麻雀。
衛梟的瞳孔映出薑沅胸前的月牙形疤痕——半年前發病時他留下的齒痕,此刻正隨呼吸起伏如潮汐。
他突然劇烈顫抖,那些被氟西汀麻痹的記憶洶湧而來:母親腕間翻卷的皮肉,父親皮帶扣上的血漬,還有無數個雨夜刀片親吻肌膚的銳痛。
薑沅的膝蓋壓上床墊時,衛梟猛地翻身將她籠罩在陰影裡。
這個防禦姿勢讓他們同時想起初遇那日,他在股東大會失控摔碎玻璃杯,而她穿越飛濺的碎片握住他流血的手掌。
“你看。”
薑沅牽引他的手撫過自己腰側手術留下的蜿蜒疤痕。
“我們都在人間受過刑。”
當他的指尖碰到她髖關節處玫瑰色的生長紋——那是青春期急速生長留下的印記,衛梟忽然發出幼獸般的嗚咽。
糾纏的呼吸間有藥香彌漫,薑沅解開他皮帶扣時,金屬搭扣的脆響讓衛梟脊椎繃直。
那些被鎖在氟西汀膠囊裡的記憶破殼而出,十四歲生日夜,父親也是這樣解開鑲鑽袖扣,把財務報表摔在他滲血的繃帶上。
“噓……”
薑沅的唇堵住他即將出口的道歉,這個吻嘗起來像暴雨後的白玉蘭。
當她的睡裙最終委頓在地,衛梟驚覺那些他曾在鏡前憎惡的傷疤,此刻正在晨光中連綴成星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