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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既然掉馬,那就秀一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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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見程夫子的身影,周堅當即如屁股紮針,一彈而起。

齊政也麵色微變,恭敬之下帶著幾分謹慎地起身行禮。

程夫子擺了擺手,笑望著齊政,“沒想到啊沒想到,周家竟能找到你這樣一個書童,而你這樣的人,竟然會真的是一個書童。”

齊政欠身,試探道:“夫子謬讚了,學生才疏學淺,方才肆意妄言,還請夫子勿怪。”

程夫子擺了擺手,渾然不覺齊政言語中的試探,抑或是覺得那根本無所謂,笑著道:“不怪不怪,說得很好,怎麼會怪!你給我也是啟發良多啊!”

他直接坐下,也示意齊政坐在他對麵,認真道:“你覺得,我的教法是不是有問題?”

齊政瞬間一驚,他果然知道自己方才的講述。

旋即他也反應了過來,怪不得昨日就覺得有些不對勁,程夫子會突然提出讓自己旁聽,原來竟是這麼回事。

可前因後果雖然明白,這位盛名遠揚的江南大儒一開口便是這種問題,依舊讓他有些難以招架。

這到底是言語試探還是真心發問,他有些拿不準,因為他並不能清楚地知道對方的品行。

好在這種情況他也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駕輕就熟。

於是,他連忙避席起身,“夫子言重了,小人隻是一名書童,得夫子之恩,才得以入內旁聽,何德何能,敢對夫子之學問橫加置喙。”

程夫子也不是不諳世事的腐儒,雖然沒有齊政腦子反應快,但稍一琢磨也明白了齊政惶恐的原因,哈哈一笑,“你啊,想多了。”

他示意齊政坐下,然後道:“我這麼問,自然是覺得你值得此問,就比如周堅,你看他,聽我的課,就跟天書一樣,但聽你的講述,就很快理解了,成效還很好。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齊政暗鬆了一口氣,接話道:“夫子之謙虛自省實在令小人佩服。但我家公子隻是個例,夫子博學廣識,學問淵博,創辦私塾以來,也是有口皆碑,從未聽過有誰說過夫子教育無方。我家公子隻是因為基礎稍弱了些,又是插班入學,故而跟不上夫子的進度。”

程夫子擺了擺手,“但我這個畢竟是私塾啊,不是書院,是不是還是該以奠基為主?就像周堅,以他的學問,你的講述,他能完全明白,說明腦子沒問題,但我與他旁征博引,他卻聽不懂,如此一看,不就是我的方法錯了。”

齊政想了想,正要開口,一直端端正正坐在一旁的周堅悄悄舉了舉手,輕咳一聲,“咳咳,那個,我有個提議,你們討論能不能不要句句都帶上我?”

話音剛落,程夫子扭頭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周堅登時一慫,把手一收,“倒也沒事,你們繼續繼續帶隨便帶”

齊政接著道:“小人愚見,夫子之問,實則涉及到一個現實與定位的問題。”

“所謂定位,就好比朝堂之官,不是隨意行事的。你是幾品,擔任何職,那自然就決定了你該做什麼能做什麼,在這之外的抱負也好理想也罷,便暫時隻能隱忍,這是現實所限;”

“又比如市場上的鋪子,同樣是賣首飾,你是賣給達官顯貴還是平民百姓,便決定了你的選品、價格、店鋪風格、貨品包裝甚至接待之法等。”

“夫子的私塾之中,入學的弟子通常是何水平,夫子欲將此私塾打造成什麼樣,培育出什麼樣的弟子,希望他們在私塾結業之後是何水平,便應該選擇對應的教學之道。這些是夫子自專之事,小人不敢妄言。”

“定位”

程夫子默默聽完,撚著胡須,不住頷首,“原來如此。齊政,沒想到你竟還能從商賈之事上提煉知識,真乃大才!”

“聖人雲,三人行必有我師。小人不過是遵聖人之教誨罷了。”

“哈哈哈哈哈,你小子,真是滑不溜秋的!”

程夫子伸手虛點了點齊政,笑著直接說出了實情,“昨日好奇,便聽了聽你與周堅講述報任安書的內容,你兩句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讓我大受震撼,著實喜愛。可有全詩?”

齊政笑著點頭,“有的。全詩叫做古人學問無遺力,少壯工夫老始成。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夫子儘可拿去使用,但還請不要泄露作者,小人目前之身份恐多有不便。”

程夫子不自覺地站起身來,呢喃著齊政的詩,眼中從激賞,到回憶,最後神色複雜地仰頭望向窗外,“是啊,少壯工夫老始成,如今又還有多少人能夠安下心來,潛心治學呢!”

齊政笑著道:“夫子,小人想問你個問題。”

“嗯?”

“當年您求學的時候,您的恩師是不是也感慨過世風日下,學風不古?”

程夫子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你這是一言中的啊!是我多慮是我多慮了,哈哈!”

齊政笑了笑,順帶著借機抬了一手周堅,“學習總是一個不斷淘汰的過程,學不下去的隻能退出,耐不住寂寞的跟著離開,最終也會有人繼承和發揚聖人教化和先賢大義的。便如我家公子,雖然入門稍晚,但一顆向學之心,卻也熱忱,若得名師之教,將來未必就不能後發而先至,在學問之道上有所成就。”

程夫子點頭,指著一旁懵懂的周堅,“你小子,真是好福氣!走了,回課堂了。”

不多時,結束課間休息的眾人重新在課堂上坐下。

程夫子目光掃視眾人,沒有半點方才麵對齊政時的輕鬆與欣賞,嚴肅道:“這些日子,為師時常在觀察你們,你們是不是覺得,拜入了為師門下,就萬事大吉了?就可以輕鬆自在了?為師告訴你們,你們還差得遠!”

“今後的你們,不論是要治學還是要入仕,都有的是關卡和考驗,你們若是懈怠,趁早回家,熄了這顆向學之心!”

眾人噤若寒蟬,低著頭不敢吭聲。

就連覺得已經跟程夫子拉近了許多關係輕鬆了不少的周堅,也是繃著一張稚嫩的臉,不敢有絲毫的表情。

唯有齊政,早就習慣了這等場合,同樣的麵無表情之中卻透出一股子平靜從容。

“昨日,周堅的那副對聯,有誌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寫得很好,也是為師對你們未來的期許。”

“但隻有那樣是不夠的,你們日常治學的態度,也太差了!整日隻知埋頭書本,不懂活學活用,哪怕老了,也不過皓首窮經一腐儒爾!哪兒稱得上我程碩的弟子!”

程夫子站起身來,目光灼灼地看著眾人,竭力避免自己和齊政對視,免得老臉臊紅。

“這兩日,一個小友送了為師一首詩,為師覺得可堪為爾等之榜樣!”

“古人學問無遺力,少壯工夫老始成!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你們瞧瞧,人家也同樣年不過二十,卻能有這樣的覺悟和才華,你們難道不覺得慚愧嗎?”

“為師回頭將它裱起來,懸於此壁,當為爾等座右之銘!”

程夫子一通訓誡,將眾人說得服服帖帖,腦子靈光的厲飛心念一動,主動表態。

“先生,您的訓誡弟子知道了,今後定當以這位仁兄為榜樣,學習其治學之態度,不埋首書本,不讀死書,爭取做一個於國有用之人!”

程夫子欣慰頷首,“有這個覺悟,那就不枉為師方才的一番口舌。”

見厲飛打了頭還得了好,其餘幾個程氏子弟也紛紛開口,“先生,弟子一定將您的教誨銘記於心,日日感念!”

“先生,這位作詩的大才,竟然如此年輕有才,弟子一定以他為榜樣,好生學習。”

程夫子點頭,“好好好,你們有這份心就好。此事就說到這兒,咱們上課。”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堂課上完,今日的學習也宣告結束,程夫子直接拿著書冊走了出去。

而周堅和齊政也收拾筆墨準備離開。

一個坐在他們旁邊的程氏子弟嘲諷道:“咦,周堅,你怎麼不笑了?昨日獻上對聯你不是笑得很開心嗎?”

另一個程氏子弟也上前唱和,“三哥,你怎麼能揭人短呢!人家那對聯能比得過那位天才仁兄的詩嗎?那就是米粒之於皓月,能爭輝嗎?人啊,總得有些自知之明不是。”

“可不是麼,有些人還得意忘形地真的把書童帶來,尊卑都不分,這下不囂張了吧?”

厲飛也笑了笑,“周堅,彆以為寫了對聯就了不得了,詩文方是大道,好好學學那位大才,說不定今後先生還有機會帶你去見一見人家。”

若是往日,聽見這些嘲諷,周堅說什麼也要懟回去。

但此刻,他隻是竭力地繃著嘴角,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他看著眼前這幫人,嘴唇微動,無聲地說了一個這兩日從齊政那兒學來的詞。

“傻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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