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水晶吊燈都在此刻突然熄滅,整個舞會陷入黑暗,唯有緹婭站著的地方留有光明。
這就像光明神冕下的神諭具象化了,無需伊戈洛希再贅述什麼,大家也能明白神明的意思。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非常難以置信,但緹婭·星痕這個被聖庭趕出去的家夥確實得到了神眷。
光明神獨特的氣息在她身上流轉,站在黑暗中的雷奧吉斯能發現莉薇婭身上的獨特聖痕,自然也可以發現她的。
也許之前痕跡還不甚濃鬱,他又完全不覺得她有資格得到神眷,所以沒注意過。
但現在聖光矚目,一切顯而易見,雷奧吉斯也不能再覺得緹婭有多麼不配。
光明神冕下果然是個不可捉摸的神明,祂的意願從不是他們這些凡人可以揣測的。
雷奧吉斯不禁望向上一個因為神眷受益極大的莉薇婭,她看上去比他還要不可置信,柔弱的肩頸微微戰栗,似乎難以接受這樣的殊榮會有給彆人的一天。
果然還是年輕的少女,對世事都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雷奧吉斯嘲弄地勾了勾嘴角,莉薇婭早晚會習慣這樣的落差感,畢竟得到神眷的人在聖庭裡是鳳毛麟角,卻也不是獨一無二。
緹婭得到的眷顧甚至比莉薇婭更明確,因為神明帶來了確切的旨意,祂要求祂的代行者親自為她解圍,邀請她跳今晚的第一支舞。
緹婭·星痕將一夜翻身,從人人唾棄的聖庭叛徒榮升成為唯一和大神官閣下跳過舞、得到過光明神冕下神眷的佼佼者。
塞蕾絲被與她跳舞的貴族推開,對方的注意力現在完全放在緹婭身上,消息靈通的貴族們在知道塞蕾絲和莉薇婭關係密切的同時,自然也知道她和緹婭交惡,審時度勢的貴族是不會在緹婭有可能徹底翻身的時候留給對方什麼把柄的。
塞蕾絲無助地望向自家父親,在與對方眼神交彙後得了要暫停站隊的訊息。
作為沒什麼名氣的小家族,他們可以另辟蹊徑選擇一個孤立無援的人支持,也不能和更有利的競爭者關係太差。
塞蕾絲知道自己該怎麼走,可看著莉薇婭失魂落魄的樣子她十分心疼。
哪怕目的不純,但她現在的確當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於是塞蕾絲咬著牙,在父親不悅地注視下走向莉薇婭,將她抱在懷中柔聲安撫。
莉薇婭若有所思地望著緹婭,緹婭當然也能感受到這些各懷心事的目光。
大部分的反應她都能預想到,唯有卡維爾·永夜的神色不太對勁。
他好像不太驚訝這場麵發生,相較於震驚,他的表情帶了些厭倦和看戲。
緹婭想到這人是斯凡大陸唯一可以操縱時間碎片的魔導師,還記得原書裡他老用這類魔法出其不意地出現在莉薇婭的任何時間裡,簡直將她人生所有的閒暇填滿。
兩人相處時間太多,感情就逐漸變得奇怪起來。
都是開後宮的設定,1vn,看書的時候不要太過癮。
可身處其中,還是惡毒女配,那就太難受了。
緹婭懷疑這個狗魔導師是操控時間,提前看到了這場舞會的結果。
他流連在緹婭身上的目光冷淡而嘲弄,像是對她和伊戈洛希跳舞後會怎樣失態丟臉了如指掌。
怎麼說呢。
緹婭本來沒打算跳舞的。
但如果是和伊戈洛希,不但星痕公爵府有麵子,她也不用丟人了。
還不必背負什麼心理壓力,不必擔心被糾纏不清。
換做彆人,星痕公爵肯定會想法子撮合,但他絕不會想著要她的大神官如何的,那是找死。
這舞得跳啊。
沒道理不跳。
她能拒絕凜冬王儲,但沒辦法拒絕神明。
伊戈洛希就站在那裡,他伸出手,是邀請的姿勢。
站在他旁邊的阿斯托爾被襯托得好像個跳梁小醜。
王子殿下麵色慘白,生平第一次手足無措,他慌亂地望向光明中的緹婭,眼底流露出幾分乞求來,似乎不想讓她接受,希望她對他仁慈些,不要令他太過難堪。
緹婭眨了眨眼,心想你在原書裡麵拒絕子爵之女的時候,她這樣看著你,你仁慈了嗎?
你沒有。
可緹婭確實也不太能伸出手。
她靜靜地望著那攤開的掌心,伊戈洛希的一切都完美得無可挑剔,他的手和人一樣好看,優美修長的手指,勻稱的骨節,這雙手總是用來施展魔法,為眾人布下聖光,但他現在隻朝她一個人攤開,拯救她於水火之中。
她可能還是穿書時間太短,很難和本地人一樣為自己得到的一切感恩神明。
在她看來,沒讓她被羅薩斯神使亂定罪的是伊戈洛希,在舞會現場拯救她的還是伊戈洛希。
相較虛浮無一個定向的光明神,伊戈洛希更像挽救她所有的神明。
緹婭感覺到心臟在跳動。
那節律很不正常,她太懂這是什麼意思。
不行。
絕對不行。
這是彆人的c,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不能被她這個惡毒女配打破。
她也沒那個能力真的破壞什麼,出了問題受傷的隻有她自己。
緹婭的警戒線拉響,她對命運的認慫讓她後退一步,在所有人茫然的視線中做了個難以想象的決定。
“很抱歉。”
緹婭垂著頭,揪著自己的裙擺,不去看伊戈洛希的眼睛。
“但我不能和大神官閣下跳舞。”
會死人的。
真的會死人的。
僥幸沒死在花園裡,真的觸碰過會死掉的禁忌後,緹婭後知後覺地吃一塹長一智了。
她心跳如雷但異常堅定地彎腰行禮:“感謝光明神冕下的賜福,這已經是我今夜得到最好的嘉獎,恕我無法以這樣不體麵的姿態和大神官閣下跳舞,相信光明神冕下也會明白我的忠誠和歉意。”
哦,對了。
經她這麼一說,眾人也重新看見了她身上的泥濘和臟汙。
她這個模樣確實沒辦法和金白祭袍的大神官跳舞,那豈不是會弄臟他的雙手和衣擺?
弄臟大神官閣下,光想想就讓人熱血沸騰,啊不是,是讓人膽戰心驚萬分恐懼。
緹婭找了個借口轉身想走,聖光照得她眼睛酸澀,快要睜不開了,知道的是她雙眼泛紅純粹身體上的不舒服,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遺憾不能跳舞而難受哭泣。
轉身的瞬間,手被陌生的溫度接觸,緹婭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回頭望去,看見了伊戈洛希自肩頭滑落的銀發。
全場貴族的抽氣生驚飛了穹頂的和平鴿,他緩緩靠近,發梢垂落的星塵墜入她的衣襟。
“有的人衣冠楚楚,虛名在身,但鍍金的權杖卻敲不出半個公正的音符。”
伊戈洛希平靜地握住緹婭的手,無視她手上和裙擺上的臟汙,挽著她起舞。
“有的人即使衣著狼狽,處境落魄,依然心向光明,磊落平和。”
“在我看來,後者比前者更高貴。”
內心的純淨遠比外在的浮華更重要。
伊戈洛希·維蘭瑟爾,他比羅薩斯神使更像是審判天平的持有者,他的話落在緹婭心底,激起翻湧不息的海潮。
緹婭怔怔望著他近在咫尺的麵孔。
這一刻她隻覺渾身力量充沛,精力無限。
就跟聽了強軍戰歌似的!
算了這個時候就彆想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了緹婭!
快點冷靜下來,這舞哪怕你想跳到了極致,你也是不能真跳的!
最主要也是最根本的原因其實是因為——緹婭壓根不會跳交誼舞!
她對於雙人舞最多的了解來源於廣場上的退休阿姨們。
怎麼跳來著,什麼叫快四慢三來著,不行不行,完全不會。
早都說了,緹婭根本沒繼承到原女配的任何學識,除了兩人一致的容貌再沒有其他的了。
禱告她不會,文書也翻譯不來,跳舞更是兩眼一抹黑。
緹婭是真不想再次冒犯大神官閣下。
這麼完美聖潔到讓她心生惡念想要弄臟的存在,她真的在努力克製不去作死了!
可沒辦法。
在她滿臉絕望地踩到伊戈洛希的白靴,在他腳上留下一個泥濘的腳印時,就連奏樂的琴師都彈錯了音節。
唱詩班的聖童們深吸一口氣,瞪大眼睛望著被玷汙了的大神官。
伊戈洛希好像都呆住了,他稍稍垂眸,看著金白的長靴染上汙穢,微微偏了一下頭,像是也有些困擾。
緹婭心跳得飛出了嗓子眼,滿場的人都帶著憤怒的表情瞪著她,恨不得將她拉下去淩遲一樣。
完蛋了。
緹婭瑟縮地收回腳,走投無路之下,她望向了星痕公爵夫婦。
她勉強笑了一下,笑得比哭還難看。
對不起啊。
再次讓他們失望了。
沒能借此一步登天成為大神官的心腹,但好像成了大神官的心腹大患了。
真的抱一絲啊。